冷雨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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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跑回西厢房,孟星河看见杨关雪身后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从抄手游廊穿过来。

杨关雪前几日一直阴沉着脸,这会儿却眉开眼笑了,把那孩子推过来道:“这个绝对可靠。”

孟星河低头看这瘦弱的孩子,细眉细眼,疏淡清秀,垂着头有些怕生,眼中怯怯的。

“你不必怕,我不凶。”孟星河摸了下他的头,温和笑着,“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抬头,手指一指自己的嘴,再摆了下手,又垂下头去了。

孟星河瞪着杨关雪,怪不得说绝对可靠——

这孩子是个哑巴!

“我查问过了,他是家里获罪被罚没为奴,遇到个不是人的主人家,把他嗓子用炭火烧坏了,小孩自己逃出来找上铁马堂的。规矩是来者不拒,宗世曜就收下了。但他这体格,再加上不会说话,肯定不能参军,只能在府里做做杂役。”杨关雪拉住孟星河拽到廊下,压低声音道,“现在这情况,哑巴才可靠,他还不识字,就更可靠了。”

孟星河深觉杨关雪的疑心病不仅是入了膏肓,恐怕只剩一口气了,他无语凝噎了一阵,忽而问道:“铁马堂这来者不拒的规矩,岂不什么人都赶来投奔?”

杨关雪摇头道:“这种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始终不知道进去了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民间多半传言都不大好,越是神秘的地方越危险嘛。敢来的那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然走哪不能混口饭吃呢?”

孟星河缓缓点头,看那孩子低着头站在那儿有有点可怜,问道:“他有名字吗?”

“姓程。”杨关雪道,“大家都直接叫他小哑巴。”

孟星河过去拽小孩的手,敢跑来这不知是生路还是另一条死路的地方,那是多绝望又是多想努力活着,他轻声道:“你以后叫程言好不好?不会说话不要紧,用‘言’字压一压就好了,以后定能顺风顺水的。”

程言乌亮的眼睛定定看着孟星河,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正想进屋,蔺长风走了回来,孟星河一言不发地转头拉着程言进门了。

杨关雪不明所以,问道:“你们又闹什么别扭了?”

蔺长风望着那半开半闭的门,孟星河的眉眼已经隐没了,低声道:“我要走了。”

杨关雪睁大了眼,心道:这别扭闹得都到离家出走的地步了!?

蔺长风沉默地回屋去收拾了东西,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见孟星河没有出来的意思,心里默叹一声,在门口说道:“我去凉州看看,要是找不见,我又回来。”

孟星河站在窗子边,从窗缝里隐约能窥见蔺长风的半边脸,他赌气似的大声说道:“你走了就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我稀罕你吗?”

蔺长风低头笑了,说道:“除了能帮你束发,可以给你付银子,也确实没什么好稀罕的。”

瞥见那半张脸渐渐远去,孟星河又慌不择路地推撞开窗子,探身出去冲着那石青色的背影喊道:“蔺长风!”

拿着剑的人回头,孟星河推窗的勇气一下散了,忽而想起第一次在菩提巷时,他也是在厢房的屋里,隔着窗子远远瞥见了一个浓眉深眸的男子走进院子,好像和今日的天气也差不多,不晴不雨,天上浓云堆着,不晦暗却有点闷。

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孟星河把一长串话都咽了回去,放轻了声音说道:“我只是想说……谢谢你……”

蔺长风张了嘴又合上,大概还是嘴笨得不知说什么,良久憋出一句:“不客气……”

孟星河和以往每次那样闷笑着,似是不敢再多看,将窗子关上了一半,等着那抹石青色彻底消失在了余光之中。

他说过,江湖是大,无人管束,天地畅游,最是快意。

跟着自己只能看见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江湖,入眼处皆是束缚框条,他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故而世人要知此事古难全。

可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自古难全。

大家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全”字。

那人在长安月下策马而来,在乡间山丘上递出一只手,在旷野上带着自己策马飞驰,在客栈里拦住刀光剑影,在晨光熹微中温柔束发,在秋意寒凉中给予怀抱,在每一次自己胆怯害怕时站在身侧。

那一幕幕又如何能用“悲欢离合”短暂简单地一笔带过。

他们早已在月升日暮的轮转间,交了心,付了命,无需言语,不用知会。

“我一开始就羡慕他,我羡慕他的剑,第一次见到就想碰一碰,羡慕他去过很多地方,他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我从前不曾接触过的新奇。”孟星河像是在对程言说话,又像只是说给自己听,“我早知自己是棋子,可他不该是,他应当像剑上的蛟龙一样,去踏浪排江,腾云逐日。”

“留在这里,只能做池中鱼。”

这里这般小,只是一滩浮着死水的破池子罢了。

孟星河可以闷死在池中,蔺长风却要去广阔的江河湖海。

直到日暮时分,孟星河才恢复了些精神,浑浑噩噩地带着程言出门,去了北边的河滩散心。

宅院背后是一小山,山前有一小河,地下军营的北边开了另一条密道,可直往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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