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迷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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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这么多年未出过宠妃,帝后一直相敬如宾,与孟堰最亲近的便是皇后江莺浓。

是妹妹还是妻子?

孟星河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不管是哪个都让他觉得太过可怕。

沧溟阁是操纵江湖的轮轴,而阁主是皇帝最亲近之人,这便意味着整个江湖其实都在皇帝的手中。

孟堰虽看着亲和,但在孟星河记忆里,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父皇,他有时一个眼神就会叫自己不敢抬头。

孟星河没接触过朝堂事,但在宫里听也听过不少,他又不笨,也知道萧逸淮非要等到孟堰病重才蠢蠢欲动无非是一只老狐狸怕另一只老狐狸罢了,萧逸淮一定要确认孟堰没有留后手才敢动手。

这样一个帝王,朝堂事自然看得分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与朝堂本应毫无瓜葛的江湖竟也在他的掌控之下,沧溟阁是他的眼,无孔不入地盯着整个江湖。

天下人,除了朝堂和江湖,剩下两者都不沾的俱是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平头百姓,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不是大事,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

但朝堂和江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两个庞然大物,坐在明堂之上控着这两方势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天下俱为帝王家的囊中物。

孟星河扫视着屋里屋外,看着晦暗的天光在眼前飞逝,忽然无来由地全身颤栗,好像四处都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无论走去哪里都甩不脱。

“孟星河?”

蔺长风看他眼中惊惧,像是被魇住了,忍不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孟星河猛然回神,背后发了身冷汗,摇头轻声道“没事”。

杨关雪有意舒缓气氛,摇了两下折扇道:“温先生之前说贺翛然想留你在长安出仕做官,按理说你才学名满天下,人也还年轻,怎么一直没出仕?”

温云傕怆然地笑道:“说来惭愧,我两次乡试都未中举,今年第三次才中,在等明年的春闱。但……早年的意气风发其实已消磨殆尽,成日不过是缩在江南清贫度日。”

孟星河不解道:“温先生才高八斗,怎么会……”

温云傕那双笑起来便兀自含情的眸子已散去了人间之情,留着一缕似是远在天外的渺远浅笑:“六年前是自诩才情的雅士,可到头来才学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用来吟弄风月的消遣之物罢了,旁人评头品足一番,过几年转头就忘。”

“世间有千万学子,乡试中秀才者三十童生中有一,会试中举者二十秀才中有一,最后能登天子堂者不过一二百人。”

“剩下的无非是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寒窗苦读,读过几年后志气被磨光了,只知自己是要读书,读了书才能出人头地。”

“但少年时为江山为社稷的经天纬地胸怀早抛之脑后,只想着自己读书是为了做那人上人。”

他轻吐一口浊气:“玉骨冰肌天外客,却焚精魄入红尘……我现在连吟弄风月的才学都快没了,也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诗句。”

杨关雪有些后悔,自己这转移的什么狗屁话题!

屋中再次静默,所有人似乎都如世间那千千万万读书人一样,从小念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入仕才能一展抱负,成为那个令人仰望的阶层中的一员。

从志得意满到沧桑心老,所谓出人头地是一方叫人直不起身的囚笼,困着他们把满腹才情生生写作八股文章,麻木不仁地当着笼中困兽,想咬住上位者抛下的一块肉。

只是那肉上的钩子早就把他们钩得鲜血直流,上位者便这样怜悯地看着所有读书人为那块肉甘心将这一身才学卖与王朝,一生钻营于此。

“十年空自貂裘敝,赢得无人不下机。”*

清润的嗓音变得叹惋萧索,杨关雪第一次唱出戏词,桃花眼低垂,看着折扇上的题诗。

蔺长风离这些事最远,沉静得最快,问道:“那个贺翛然是侯府出身,已经权势很大,又有才学,何必要跟萧逸淮这种人勾连?”

身为皇子,孟星河对几个世家大族在京中的情形还是知晓的,皇室平时多多少少都会提及,说道:“你有所不知,溧阳侯府在长安世家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三代一没落便是再也起不来了,空有世袭侯爵之名,在朝堂上却没有立足之地。”

“其翾有才学有抱负,他想出人头地,想振兴贺家,更想为天下文人谋安身立命。”温云傕这会儿说起那人的名字没再同先前提到那样轻描淡写,眼中蓄了太多复杂情感,“寒门学子有落第之痛,他们世家子弟也有诸多无奈苦涩。世家之间还惯会冷嘲热讽,他这些年也很不易……”

杨关雪嘲弄道:“不是说文人最重气节?他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倒是把气节抛得一干二净,投奔新主子比谁都快。”想起先前在街上的场景,又说道,“还想拉温先生一起做那乱臣贼子,简直其心可诛。”

看温云傕垂着眼彻底不说话了,杨关雪也讪讪闭嘴。

许是温云傕说话诚恳,孟星河心中对他存疑并不多,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他知道这么多,还是暂时把人留身边好,便说道:“温先生这几日不如就先住在白露山庄,省得贺翛然的人又来找你。”

蔺长风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到底谁才是此间主人,他倒是不客气。

温云傕起身对沉默不语的蔺长风道:“不敢叨扰贵庄,我在城外认识一个友人,暂住几日后我再回老家洪州。”

孟星河终于想起了谁才是山庄主人,偏头冲蔺长风眨了眨眼。

蔺长风轻咳一声,跟着起身:“温先生住下吧,秦叔昨日在理上月的账簿,山庄的账簿要备两份,他昨日还说没人帮着誊录,不如温先生留着帮个忙。”

孟星河眼中含笑,鬼使神差地拿小指轻轻勾了下蔺长风的手指。

感觉手指热得不大对劲,蔺长风赶忙把手移开了些。

温云傕被两人几番挽留,总算答应留下。

等人被带下去安置后,杨关雪问道:“你们现在什么打算?”

孟星河轻叹道:“太多疑问了,恐怕只有沧溟阁内才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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