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兰因(二) 这万丈红尘,我要你,与我共沉沦。(1 / 2)
最后一丝清明消逝的时候,丹澄并未感觉到恐惧,反而像是期待了一件许久的事,如今终于早得解脱了。
她这短暂的一生,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坐拥万里江山,享尽无边尊荣,风光无限。
可她过得分外辛苦。
有许多事,也忍得很辛苦。
好在,不必再忍受了。
身体开始慢慢漂浮起来,不知要飘向何方,眼前忽地一阵刺目金光,而后便见到一个巨大的金色漩涡。
这便是人死了吗?会去到哪里呢?
她不想要什么来世,没有他的来世,她也不会多快乐。
莫名的恐惧团团包裹住了她,她感受到了极致的绝望,然后,做出了这一辈子都没做过的蠢事。
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佛祖,我不要来世,只要今生。”
她竟然祈求佛祖了。
可佛祖从来不曾听见过她的心声。
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闭上双眼。
新月弯弯,悬于朗空之上。
凉风悠悠,轻轻撩起绮丽的纱帘。
檀香袅袅,丝丝绕绕,一少年端坐在蒲团之上,正对着榻上昏迷的少女,轻声低诵梵语。
这声音如同海潮一般,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少女的神明。
一丝嘤咛逸出来。
少年手中念珠一顿,抬眼看了看纱帘下朦胧的身形,随即加快了诵经之声。
丹澄只觉得耳边一阵昏鸣,头疼异常,眉头紧皱起来。
这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吵得她心慌。
一个不耐,猛然惊醒。
她看着头顶上绮丽的珠帘,胸口一阵起伏。
耳畔的诵经之声却如同落潮一般,缓缓退后,这声音不似先前般急促迫人,反而格外清宁,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睡意昏沉,眼神迷蒙,只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而后,再次沉沉睡去。
许是夜里睡得不安稳,她醒得也分外早,刚坐起,只觉得脑袋发闷,一阵眩晕,虚虚晃晃地叫她犯恶心。
帐中的动作惊醒了在她身边守夜的小宫婢,小宫婢连忙起身,撩开帘子,见到主子已然苏醒的摸样,喜不自胜,忙道:“帝姬,您终于醒了。”
丹澄正用手揉头,缓和额间碎痛绵麻之感,忽闻得“帝姬”二字,一时有些恍惚,她也未抬眼,只冷冷道:“你唤我什么?”
小宫婢一时有些呆滞,脸上还保持着喜悦的笑容,她摇晃了一下脑袋,想了一会,还是道:“帝姬啊。”
“放……”
“肆”字还没有出口,她就愣住了,而后,眼中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道:“静檀?你……”
那夜她逃出生天,静檀却被留在宫门之内,以一己之力阻住追兵,强关宫门,那滚烫的鲜血喷溅到脸上的感觉,多年以后,夜半惊醒,还如在昨日。
静檀是为救她而死的,这个恩情她到死都记得。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一个已经故去多年的旧人再现于眼前,仿佛还和从前青春年少般笑意盈盈。
随后,前尘旧事诸般忆起,她莞尔一笑,眸中尽是了然,原来她们都已经死了,所以才会相见。
于是用一种欣慰又宁静的目光望向她,缓缓道:“没想到你我,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静檀被丹澄这不符年龄的沧桑眼神盯得直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摸她的额头,疑惑道:“明明烧已经退了,怎么还在说胡话,不行,还是要请小法师来一趟。”
声音虽小,可还是被丹澄听到了,而且准确无误地听到了“法师”两个字。
脑袋“轰”得一生炸开来!
她连忙拉住静檀的手,急问道:“你说什么,法师?他在哪?”
静檀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在明镜台啊,陛下今日邀虚空住持为朝臣讲法,小法师自然也跟着去了,帝姬啊,您以后可千万别和陛下置气了,您看,陛下多疼您啊,这明镜台是多么……帝姬?”
静檀停下了说教,担忧地看向表情痛苦的丹澄。
丹澄从听到“法师”两个字后,脑袋就嗡嗡嗡地直响。
虚空住持?
他不是已经圆寂多年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捂住脑袋,头疼极了。
一些陈年旧事忽地袭上心头,她猛然觉醒,忙抬头看向静檀,定定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昭月……二十一年,元日,帝姬。”
静檀虽心生奇怪,但依旧回答了。
昭月?这分明是先帝的年号。
而二十一年的元日……那是她与念决初见的日子!
而后,掀开被褥,不顾一切,飞奔出去。
静檀只觉身侧一阵疾风袭过,她看着飞奔出去的单薄身影,急地直跺脚,连忙抱起挂在玉栏上的大氅,拎起被乱步踢开的鞋子,追了出去。
明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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