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也能称一句神仙（1 / 1）

(\u3000\u3000“你若是山间妖鬼，想要什么，只与我们说便是。我们走这条路走了几十年了，以后也还会再走几十年，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带。说不得以后每回从这里过，还可以坐下来与伱喝一杯茶呢。”客商对宋游说，“你要是想为非作歹，这大白天的，我们人也不少，不好欺负，也不傻，不会上你的当，还是劝你熄了这份心思，去找别的人罢。”\u3000\u3000“足下误会了，我真是人。”\u3000\u3000“如何证明？”\u3000\u3000“千真万确，何须证明？”\u3000\u3000“可敢指着雷公说话？”\u3000\u3000“此山有山神，为何要指着雷公？”\u3000\u3000“哪位山神？小人却是不知……”\u3000\u3000“也罢，要指哪位雷公？”\u3000\u3000“周雷公如何？”\u3000\u3000宋游便笑了笑，随口就来：“便请周雷公在上明鉴，我若不是人，降雷劈了我好了。”\u3000\u3000“……”\u3000\u3000客商们又面面相觑。\u3000\u3000心里知道这种誓言恐怕并没有多少真正的作用，不过一来宋游面善，谈吐也温和有礼，就算是妖鬼，也不像是凶恶的那种，加上一身道袍，行走山间还带了一匹枣红马，又能坦然发誓，倒也让他们松了口气。\u3000\u3000转念一想，对方若真是妖鬼，敢在光天化日下对他们这一群人动手，还化作一道人模样，想来道行也不会浅，那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u3000\u3000还不如和气一些，别激怒了人家，不产生冲突最好了。\u3000\u3000“误会先生了！多有得罪！”\u3000\u3000“哪里的话。”\u3000\u3000宋游连忙对他们说：“诸位行走荒山，谨慎一些是应该的。”\u3000\u3000这种行脚客商的处世保命哲学，即使宋游已经遇到很多次，每次也都还是会觉得有意思。\u3000\u3000“先生道路不熟，却敢独行荒山，不是妖鬼，定是高人，不知在何处修行？”\u3000\u3000“称不上高人，只是一游方道人，原在逸州灵泉县修行。”\u3000\u3000“去平州还有别的路，先生怎么走了这一条？”\u3000\u3000“走到祥乐县了，就走这一条了。”\u3000\u3000“这条路可是有妖怪的。”\u3000\u3000“在下胆大。”\u3000\u3000“昨晚先生睡在哪？”\u3000\u3000“荒山无主，处处皆可夜宿。”\u3000\u3000“果然艺高人胆大啊。”\u3000\u3000“心中坦然，便不惧妖鬼。”宋游笑着看向这群客商，“诸位不也在走吗？”\u3000\u3000“我们？”\u3000\u3000客商与宋游来回交谈一番，虽没有放松警惕，却也觉得他不像妖鬼，不再处处防备，闻言只摇头说：“我们一是走惯了，知道哪里可以借宿，哪天走快些哪天走慢些能到城里或军镇边上。二来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往来平州和栩州就这条路最近了。另一条路虽然好走，不过要远得多，那条路上虽然没有妖精鬼怪，但是山匪强盗也不见得比妖精鬼怪好说话，我们不过是赚点辛苦钱，哪有那么多选头。”\u3000\u3000“有理。”\u3000\u3000“先生可有听说，每年都有人走这条路莫名失踪，也每年都有人在这里遇上鬼？”\u3000\u3000“愿闻其详。”\u3000\u3000宋游看向这群客商，面前煮着火腿菌汤的锅还在咕噜噜冒泡，热气升腾，他对他们说：“可要来碗热汤？好下干粮。”\u3000\u3000客商立马拒绝了。\u3000\u3000宋游又拿起包野果的芭蕉叶：“我这也还有些山间摘的野果，可要尝尝？”\u3000\u3000客商还是拒绝了。\u3000\u3000宋游并不意外，也不问二遍。\u3000\u3000行走在这大山之间，遇上陌生人，无论是人是妖，交谈几句都是可以的，可也无论是人是妖，又怎敢随便吃对方的东西？\u3000\u3000歹人有迷药，妖物有法门，把晕人的手段用在吃食水饮上都是常事。\u3000\u3000宋游也只是象征性问一问。\u3000\u3000礼节到了，也就行了。\u3000\u3000只听那被晒得黝黑的客商说：“那些走这条路、只见进山不见出山的人我就不晓得了，被妖怪吃了也好，被虎狼吃了也好，走在悬崖边上不小心失足掉下去摔死了也好，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去年我二叔从这里过，却是见到了无数的妖精鬼怪。”\u3000\u3000边上立马有位少年问道：“什么妖精鬼怪？怎么遇见的？”\u3000\u3000“还不是胆子大！还不是闲不住！”客商摇了摇头，“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十年了，没遇到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就觉得没有什么。那天走得慢点没有到该到的地方，就想着在山上将就一晚，结果半夜莫名感觉有光，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个集镇里边，灯亮得很，到处都是摆的摊和开的店面，人来人往，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种灯笼。”\u3000\u3000“什么灯笼？”\u3000\u3000少年睁大眼睛追问。\u3000\u3000“就是很普通的灯笼，没什么造型。也跟灯笼关系不大，是那些提着灯笼的人。”客商说道，“第一眼看去，觉得这些人是人，可仔细一看，哪里是人了？”\u3000\u3000“那是什么？”\u3000\u3000“妖精鬼怪，什么都有，最多有变成人样子的，可你想啊，哪个人会大半夜来这里赶妖精鬼怪的集？”\u3000\u3000“后来呢？”\u3000\u3000“我二叔被吓傻了。后来有个穿着差服的鬼来找到他，和他说话，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后来就被那鬼差揪着衣服带出来了。最后还是第二天老许他们的队伍从那里过，见到我二叔在路边，才把他带回来的。”客商说道，“回来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好是好了，但别说再走这条路了，就是晚上叫他在村子里转一圈他都不敢，每次跟我们吃饭，都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讲一遍。”\u3000\u3000“真的假的？”\u3000\u3000“我觉得假不了，这条路本来就邪，以前听说也有人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客商顿了一下，不动声色，“不过妖精鬼怪也不见得都是坏的，就像我二叔遇见的，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闯到了别人的地方去，但是别人也没害他，也没拿他怎么样，反而还把他带出来了。”\u3000\u3000“……”\u3000\u3000宋游觉得这客商仿佛在点自己，一时心中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u3000\u3000两个少年则睁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u3000\u3000客商又向他们叮嘱：“所以等你们以后接了我们的活，千万记得，别走夜路，别在山里睡，不然闯到鬼了，可不见得有那么好的运气。”\u3000\u3000稍作停顿，又补一句：“实在没办法遇到了，千万要记住，妖精鬼怪和人一样，多数也是通情达理的，不要得罪人家，不要激怒人家，要对人家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人家不会轻易害你的。”\u3000\u3000好嘛，又点一次。\u3000\u3000宋游没说什么，只端碗喝汤。\u3000\u3000两个少年则回味无穷，连连点头。\u3000\u3000其中有个少年胆大，还看向宋游，试探的问：“先生也听过类似的事情吗？昨天晚上没有遇到吧？”\u3000\u3000“我倒是听人说起过。说他们是二、五、八、冬月的下旬在这里开市。”宋游只回答了一半，随即又看向中年客商，“不过足下说得对，行走荒山还是要尽量避免走夜路才对，实在避免不了，晚上也要把头蒙得紧些，不要乱跑乱看，误入妖鬼世界，终究对人不好。万一遇上了，也要记得妖鬼精怪也是有心的，不要一上来就将他们当成洪水猛兽或脏东西。”\u3000\u3000“可不是嘛……”\u3000\u3000中年客商眼光闪烁，若有所思。\u3000\u3000直到听到这句，他才确认，面前这位道人应该不是妖鬼了，就算是，也该是和善的那一类。\u3000\u3000随即才说道：\u3000\u3000“只是不知这妖鬼开市的时间，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呢？”\u3000\u3000“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宋游笑着摇了摇头，“足下以后可以试着避开，也可以讲给这条路上的行脚客商听，不过就不要传太远了，免得那些向往妖鬼精怪的痴人专门来找，再遇到危险。”\u3000\u3000“是……”\u3000\u3000宋游仰头喝汤。\u3000\u3000加了火腿之后，汤果然鲜了许多，连汤色都有了些变化，只是可惜，应该用老母鸡做汤底，再煮进菌子和火腿，那才是绝美。\u3000\u3000这正好是最后一口了。\u3000\u3000宋游喝完便去山泉处洗碗。\u3000\u3000回来的时候，这群客商基本已歇息够了，也不想再多留，要继续上路了。\u3000\u3000宋游于是停步路边，与他们道别。\u3000\u3000“先走一步！”\u3000\u3000“告辞！”\u3000\u3000一队人和马骡从他身边经过。\u3000\u3000面容黝黑的客商不禁转头看他。\u3000\u3000这一道人一女童自是奇怪的。\u3000\u3000若说道人面色白净，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倒也只能说声气度出尘。可那女童却是格外漂亮，皮肤白得发光，没有一点晒黑晒红的痕迹，身上脸上也不见有一点灰尘和脏污，这在这年头的小孩身上是极难得的，何况行走山间，风餐露宿。\u3000\u3000平州多仙神妖鬼传说，这片大山又常有妖鬼出没，一开始将他们认成是妖鬼也很正常。\u3000\u3000至于现在嘛——\u3000\u3000不是妖鬼，就是高人！\u3000\u3000只是这道人最后所说……\u3000\u3000就在这时，客商看见那道人回身收拾东西，擦干净锅碗放入被袋，又把被袋搭在马儿背上，而那被袋之上，正挂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灯笼。\u3000\u3000今天不正是二月下旬吗？\u3000\u3000道人扭头来看他。\u3000\u3000客商愣了一下，想迅速收回目光，却又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反而朝那方拱了拱手。\u3000\u3000“怎么了杨叔？”\u3000\u3000“没什么。”\u3000\u3000“你怎么又给他拱手？”\u3000\u3000“走吧。”\u3000\u3000商人摇了摇头，心中仍然那样觉得——\u3000\u3000这小先生不是妖鬼，就是高人。\u3000\u3000只是无论妖鬼还是高人，有了道行，又有品行，诚心助人之时，便都能称得上一句神仙了。\r\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