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雕楼（1 / 1）

(\u3000\u3000风州北部，往昔繁闹的大河上只有小舟几片，岸上倒是人头攒动，\u3000\u3000“你们可知道，这河流经越州，江州，宽的地方有十数里，长到隔绝了内四州的兵马，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u3000\u3000“商人就是商人，总是爱显摆你肚子里那点东西，这活儿放给秀才差不多。\u3000\u3000风州可不比幽州，谁人不知大河以前有别个名字，算得上人家的天险？”\u3000\u3000“诶？\u3000\u3000还有这事，说说，说说！”\u3000\u3000几人簇拥着当中正剥着花生的大汉，问道。\u3000\u3000那汉子是风州的本地人，平素最爱说些不知来路的传说，见那商人也饶有兴致的看来，嘿嘿一笑道，\u3000\u3000“既然几位有兴趣，我也就多费些口舌。\u3000\u3000说那数百年前，风州还不是风州，也不算是我大夏的疆域。\u3000\u3000此地的皇族权贵仗着有大河天险横着，几次视我朝来使于无物，更大言不惭要攻入王城，一尝上国美人的风味。”\u3000\u3000大汉啧啧称叹，\u3000\u3000“说就说了，还托使者原话带了回去，宣扬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u3000\u3000这不是取死之道吗？\u3000\u3000果不其然，来年秋天，洛家军便攻了过去。\u3000\u3000那些个小地方的人还指着大河阻拦大夏龙骑，却不知洛家握有神马雪驹，踏水成冰，安稳如常。”\u3000\u3000“雪驹？\u3000\u3000可是‘洛神’的爱马？”\u3000\u3000“说的没错，当初的雪驹虽比不得洛神的强，却是有不少数量。\u3000\u3000洛鸿途，洛大将军便是组了这么一只骑兵，夜袭城池，连破两座壁障，只一天半便打下了这块地方。\u3000\u3000为了纪念洛大将军的功绩，这河也就有了新的名字，叫洛河了。后来，洛将军为了避嫌，请圣上改了个名字，便用了洛家军的名头，‘赤水’。”\u3000\u3000神马雪驹，封水成冰？\u3000\u3000几人或是赞叹，或是摇头，只不知有多少人相信了，\u3000\u3000“喂，喂，大船啊，大船来了！”\u3000\u3000“什么大船，那是‘雕楼’！”\u3000\u3000大汉啧啧道，“秦王妃的船，据说每一块地方都是精雕细琢的上品，真不知道这么一大块东西得值多少银子。”\u3000\u3000赞叹间，大汉掩不住眼中的向往，\u3000\u3000雕楼乃秦王在世时为王妃所造，耗去不少人力财力才有这般奢侈，\u3000\u3000“雕楼仍在，秦王却——”\u3000\u3000自知失言，大汉打了个哈哈，站起身结了账，\u3000\u3000“喂，这就走了吗？”\u3000\u3000“再说些什么啊。”\u3000\u3000四周的人挽留道，\u3000\u3000“不说了，不说了，雕楼既然来了，今晚肯定是王妃摆了场子，我们这等平民又何必杵在这里扰了贵人的兴致。”\u3000\u3000便如大汉所说，\u3000\u3000码头处，三三两两的人汇聚，在兵卒检查后登上了雕楼。\u3000\u3000船长九十余丈，宽十余丈，高与宽差不多，上下合共三层。\u3000\u3000第三层为王妃及部分亲眷居住，\u3000\u3000第二层有房间近二十左右，用来招待特殊的宾客。\u3000\u3000平常所用，也就只是第一层，也是最为宽阔的地方。\u3000\u3000秦王生前交友无数，喜好音律，便常在这一层宴请众人。\u3000\u3000近几年，秦王妃也索性延续了这一习惯。\u3000\u3000毕竟是当今圣上的兄长，能入眼的人或是财力，或是人脉，或是皮相也总是有过人之处。\u3000\u3000如能登上船来，便是一个大大扩充人脉的机会。\u3000\u3000“白银千两，这一个位子可真是贵的很哪。”那富商才在码头听完了趣事，便紧赶慢赶的拿着请柬登上船来。\u3000\u3000“未知客人需要些什么？”\u3000\u3000端着蔬果酒水的粉衣侍女靠近了，问道。\u3000\u3000“哦，不，不用了。”\u3000\u3000富商思及此行的目的，推拒道。\u3000\u3000但见人来人往，好似每个人都有拿着些什么，便又喊住了侍女，\u3000\u3000“那个，还是给我些喝的吧。”\u3000\u3000侍女点点头，留下一尊银色酒盏，款款离去。\u3000\u3000其身姿窈窕，面若桃花，只一个短暂的接触就令富商神不思蜀，\u3000\u3000到底是王妃的侍女，比之自己的妾侍要强了不知多少倍，若能——\u3000\u3000摇了摇头，富商饮了口葡萄酿，甘液入喉，总算将胸中的邪火压下了不少。\u3000\u3000“阁下，可是第一次上这雕楼？”\u3000\u3000富商听得声音，吓了个激灵，转过身见一个书生走来，皮肤细白，五官并不出奇，组合在一起却是透着些英气，让人生出些亲近感。\u3000\u3000“在下，陆奇书。”\u3000\u3000“原来是陆公子。”富商作了个揖，“沈石。”\u3000\u3000“请——”\u3000\u3000“请！”\u3000\u3000两人坐下，沈石说道，\u3000\u3000“陆公子一表人才，未知——”\u3000\u3000“今年秋天启程前往京城，或许能得些彩头回来。”\u3000\u3000陆奇书扫了眼沈石，“我观阁下并非读书人......”\u3000\u3000“商户，一介商户。”\u3000\u3000沈石苦笑道，“陆公子不知，我本来自沙州，可不是个读书的地方。为了讨生活，不得已只能自己出来走生意了。”\u3000\u3000陆奇书点了点头，陆家就算是书香门第，能摘得官位的也就五指之数，是故平常也有不少地方要仰仗本地的商户以及旁支，对商人倒也没什么成见。\u3000\u3000更何况，沙州......那可是个苦地方。\u3000\u3000“听说沙州地广人稀，也就矿藏能支撑一州生计。”\u3000\u3000“哪里是一州生计，也就是那几个大户能吃上肉。”\u3000\u3000沈石叹息道，“像我们这种熬上来的，能舀些汤水就知足了。”\u3000\u3000陆奇书见沈石神色失意，也不好继续问下去。\u3000\u3000“算了，不说了。\u3000\u3000陆公子前程似锦，本不该被这些琐事烦扰。\u3000\u3000方才陆公子只一眼就看出在下初至，不知是我有什么地方显了破绽。”\u3000\u3000“破绽倒也不算，只是看沈老哥似乎颇为拘谨，就猜了猜，不想倒是真中了。”\u3000\u3000沈石懊恼的拍了下额头，\u3000\u3000“大抵是心痛那一笔船费，让陆公子笑话了。”\u3000\u3000“船费？”\u3000\u3000“哈哈，不怕陆公子笑话。\u3000\u3000像我们这种身份的小商人，若不是拖了关系，恐怕连付船费的机会都没有。\u3000\u3000只是，呵呵，终归是贵了些。”\u3000\u3000沈石接着道，“不知陆公子是——”\u3000\u3000“家父曾与秦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倒也不用费那些功夫。”\u3000\u3000沈石哦了一声，大抵明白过来。\u3000\u3000那有身份的人登船用的是身份，没身份的人登船就得用其他的东西抵偿了。\u3000\u3000他四下观察着，发现人群已经一波一波的分了开去，\u3000\u3000小声交流着，不断比划的显然是商人一流，\u3000\u3000打着折扇的，摇头晃脑的想来是文人一类，\u3000\u3000至于喝酒的，沉寂不言的大抵是奇士一门。\u3000\u3000嗯，怎么留下来的多是年轻人......\u3000\u3000“来了！”\u3000\u3000气氛突兀的安静下来，灯火摇曳，一盏接一盏熄灭。\u3000\u3000沈石转过头，见陆奇书的眼直直的看着拉下的幕布，动也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u3000\u3000丈余长的两方幕布合拢，借着仅有的几盏明灯，透出一个朦胧的身影。\u3000\u3000她半支着身体，侧卧在地，\u3000\u3000琴声渐起，她的脸一点点抬高，似乎是从梦中苏醒，又似乎只是沉思了一会儿，\u3000\u3000薄纱轻幕，那容颜虽正对着众人，却难以看得真切，只那一双眼，像是看了过来。\u3000\u3000清如甘泉，澈似明露，\u3000\u3000她的纤手微扬，仿若在邀请一般，\u3000\u3000音骤变，如疾风迅捷，折柳断枝，亦是刺痛了佳人的识感，令一抹白皙的指尖从帘幕外缩了回去，引来无数遗憾。\u3000\u3000慵懒的身姿不情愿的直起，侧卧的一条长腿轻轻划动到一边，另一条则半屈而起，被她抱在怀中，然后慢慢前伸，便似无骨般的柔韧身段轻易折成一字，丽影的双手循声而起，似翩翩起舞的飞鸟般，轻展羽翅。\u3000\u3000双腿渐渐收拢，合在一处，将轻盈的身段撑起，转为站立的姿态。\u3000\u3000她仰着头，似乎在追寻着什么，一点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又似是怕被刺痛般，几次犹豫，终于，抓住了什么，将它放在胸口。\u3000\u3000那是一颗碧绿的明珠，其光华于一刹盛放，将那剪水双瞳，柳眉琼鼻，稍许照映了出来。\u3000\u3000红唇半张半合，为彩光所慑，她半掩玉颜，悄然退后，一步一步，最终消失于帘幕之后。\u3000\u3000须臾之后，竟是沈石先反应了过来，\u3000\u3000“那舞姬，只此一曲，就走了？”\u3000\u3000“舞姬？”\u3000\u3000陆奇书瞪大了眼睛，“沈兄，这话你可小点声，不然怕是要被扔出去了。”\u3000\u3000“怎，怎么？！”\u3000\u3000“方才的女子，可不是什么舞姬，那是秦王妃的女儿。”\u3000\u3000“秦王妃？\u3000\u3000她是秦王的女儿？！”\u3000\u3000沈石惊诧道，得亏他多年来养成谨慎的习惯，说话间都小声小气，不然刚才一句怕是就要惹麻烦了。\u3000\u3000“在下是乡间小民，不懂诸多事宜，万望陆兄海涵，海涵。”\u3000\u3000“哪里哪里，沈兄严重了，只记得下次别再弄出这般笑话就行了。”\u3000\u3000沈石犹豫了半晌，“陆兄，在下还有个问题，不知——”\u3000\u3000“但说无妨。”\u3000\u3000“听闻秦王殿下好像并没有留下子嗣，为何......”\u3000\u3000“哦，玲珑小姐乃是秦王妃的义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这般关系也是得了皇上认可，身份上并不差多少。”\u3000\u3000陆奇书顿了顿，“不，或许还是有些区别的。”\u3000\u3000“哦？”\u3000\u3000“玲珑小姐除了在这船上起舞，便只会在灾年时为筹措赈灾款项落地义演。\u3000\u3000此举与早年秦王之风颇为相似，是故皇上为稍偿兄长之功绩，护佑王妃之安危。\u3000\u3000赐姓于玲珑小姐，为‘夏’。”\u3000\u3000‘夏’？\u3000\u3000这不是国号吗？！\u3000\u3000沈石张大了嘴，皇上是几个意思？\u3000\u3000以国号赐姓，到底是照拂秦王一脉，给这女子一重保护。\u3000\u3000还是说，要将她与皇族区别开来，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u3000\u3000沈石细细思量，他是商人，想的本就多，开了个头就没办法打住了。\u3000\u3000说起来，秦王到底死了没有，也一直是个谜，不然皇族怎么能坐视秦王妃如此自由，或者只是担心昔年秦王留下的势力？\u3000\u3000唉，皇家的事情，真是一团谜。\u3000\u3000沈石仍在思考，陆奇书仍兴致勃勃的解说着，\u3000\u3000“当然，这些都是坊间传闻，可没有实在的东西给你看。”，\u3000\u3000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既不会落人口实，也能有个仁义之名。\u3000\u3000皇上的确有手段。\u3000\u3000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女人，定是非比寻常。\u3000\u3000“秦王义女，夏玲珑......”\u3000\u3000几刻前，本以为已经淡忘的影子，在这一刹那有变得清晰，\u3000\u3000沈石只感觉口干舌燥，便似喝了一盏香醇的美酒，初时不察，过得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已经上头了。\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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