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恰如一梦（1 / 1）

(\u3000\u3000“那就开枪吧。”\u3000\u3000少年注视着漆黑枪口和握枪的警官，眼神空洞，仿佛越过他眺望着遥远的过去。\u3000\u3000手脚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无法动弹。\u3000\u3000——\u3000\u3000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u3000\u3000每次都是这样，她最开始还会严肃地拿出上面的规定，郑重其事地说不能在这个庄重的地方吸烟污染空气，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提了。\u3000\u3000反正这些满肚油肠、凶相毕露的大叔或者将要成为大叔的男人们，一定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狡辩。\u3000\u3000到今天，反而还有点习惯这样的气味了。\u3000\u3000她当然明白他们也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压力，哪怕只是稍微。因为这里承担了整个市的刑事案件，包括但不限于盗窃、凶杀、抢劫......等等。\u3000\u3000——若你身上背负着可以左右他人性命的重任，自然便不会再感觉到轻松。\u3000\u3000她走出这里，沿着楼梯向上攀爬。\u3000\u3000漫长的阶梯不知尽头，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寂静，沉重的脚步声是如此的清晰明显。\u3000\u3000不知不觉中，到达了顶楼。\u3000\u3000有所犹豫，她深呼吸了一下，踏上了最后一节阶梯。\u3000\u3000穿过安静的走廊，窗外阳光刺眼，空气干燥而又窒息，没有迷茫地在一扇门前停住。\u3000\u3000欲直接将门推开的手顿了顿，转而轻轻敲了两下。\u3000\u3000“进来。”\u3000\u3000在得到主人的许可之后，才握住了门把手，用力推开——\u3000\u3000室内是清一色的干净整洁，没有一丝陈余，所有的物件都被利落地摆放在正确的位置。门口的节节高青翠繁盛，已经有一米这么高了。墙面洁白，原本挂在办公桌上方，写有【公正廉洁】的横排隶书，不知什么时候起，被摘下了。\u3000\u3000换上了一副华贵秀丽的山水刺绣画，青山叠翠，桃之夭夭，甚是好看。\u3000\u3000“是你啊。最近你们专案组似乎很忙，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u3000\u3000男人有着如刀锋一般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平直的一字眉，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少许皱纹，但其中正平和的气质，会让不论男女的大多数人产生好感。\u3000\u3000“是有需要我们这边协助调查的案子吗？”\u3000\u3000他十指交叉，做拱桥状，置于桌前，眼睛炯炯有神。\u3000\u3000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苦闷。\u3000\u3000她快速逼近，手掌撑在桌子上，紧盯着男人的脸，错不及防地说：\u3000\u3000“梁叔，上次的行动失败，是因为内鬼就是您吧？”\u3000\u3000“...你在说什么？”\u3000\u3000瞳孔放大，持续1.5秒，这是兴奋或恐惧的表现。\u3000\u3000手指微颤，想要收回去，又停住不动，有所隐瞒。\u3000\u3000眼睛睁大，眉毛扬起，愕然的样子，持续5秒以上，时间太长了，是伪装。\u3000\u3000真是奇怪的事啊，至今为止，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清晰的看见他。\u3000\u3000明明是那么的憧憬着。\u3000\u3000“您知道我是学什么的，多余的掩饰大可不必。”\u3000\u3000“你也该知道，心理测试的鉴定结论不能作为实际证据。”\u3000\u3000梁叔凝眉，表情动作维持不变。\u3000\u3000哗啦——\u3000\u3000她将一直攥在手中、里面装满了各种资料照片的文件夹，扔到了他的办公桌上。\u3000\u3000这里面是苦苦搜寻最后得来的、一连串的证据，可以把眼前的男人逼到绝境、失去一切的证据。\u3000\u3000“......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u3000\u3000艰涩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吐出，想要听到他的答案。\u3000\u3000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桌面上的种种，男人抬头，严肃地皱眉说：\u3000\u3000“......这些事我并不知情，毫无疑问是对方的诬陷！还是应该先不要声张，等查清了事情的具体，再做打算才好。”\u3000\u3000这是要打太极的架势。\u3000\u3000汹涌的愤怒如火山喷发般再也控制不住——\u3000\u3000“那为什么摘下了那副【公正廉洁】？难道不是因为每次看见这幅字就羞愧难当、夜里睡不着觉吗？！\u3000\u3000“但你真的以为只要没有了那副字，自己就能安稳地入睡了吗？\u3000\u3000“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您，应该比谁都知道，放走了那个毒枭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会毁掉多少人的一辈子！”\u3000\u3000用凌厉的言辞步步紧逼，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把节奏掌控在自己手中。\u3000\u3000这是审讯时常用的手段。\u3000\u3000男人沉默了。\u3000\u3000他本该在这里坚持主张自己的清白，但正因为心中还有良知，所以只能沉默不语。\u3000\u3000“......是因为梁叔的家人吗？”\u3000\u3000眼前的人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眉头抖了抖，原本直视着自己的视线立刻移开，手指的颤动幅度也变大了。\u3000\u3000“去年，你的妻女曾外出离家了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对外说是旅游，但实际却没有任何记录可以证明他们去了哪里、乘坐了什么交通工具。\u3000\u3000实际上，他们是被绑架了，是吧？\u3000\u3000——作为威胁你的筹码。”\u3000\u3000所有线索都已清晰。\u3000\u3000最开始只是隐约的怀疑，像蜻蜓点水一般微不足道。但因为想要证明一直崇拜的人清白，所以奋力地去调查线索。可是，越是想要证明他的清白，得到的却是越来越多让自己失望的证据。\u3000\u3000自己憧憬着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正义的代名词一般的人，不知不觉中，消失了。\u3000\u3000“......就算是因为被威胁而不得不暂时妥协，但之后不是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坦白吗？\u3000\u3000“为什么不说？！”\u3000\u3000梁叔闭了闭眼，沉默了良久，最后抬头：“敏锐如你，应该早就知道答案了。”\u3000\u3000“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u3000\u3000她想得到一个答案。\u3000\u3000难道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着坚持着的事，是错误吗？\u3000\u3000男人嘴唇抿起，喉咙颤抖，牙关紧咬，平直的眉头紧缩，放在桌子上的手不住握拳，浑身颤抖地压抑着什么。\u3000\u3000许久。\u3000\u3000最后他重重叹息，沮丧地垂下头颅，抵在交握的双手上。\u3000\u3000他什么都没有说。\u3000\u3000“......”\u3000\u3000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太多迷人的东西，金钱，权力，威望，名誉，人脉，辛辛苦苦得来的一切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放弃的。\u3000\u3000就连曾经立下无数功勋、破获多起大案的英雄，也不例外。\u3000\u3000——如果正义会死，那墓志铭一定是时间。\u3000\u3000聆听着耳边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的清晰声音，她默默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出口。\u3000\u3000“......以前，和你父亲在操场上扎马步的情景还尽在眼前，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啊。”\u3000\u3000既是长辈，也是追逐的目标，梁叔的感慨在耳畔回荡。\u3000\u3000但她并没有因此停下步伐。\u3000\u3000“你就不好奇我的事他知道多少吗？”\u3000\u3000脚步虽然缓慢，却也没有丝毫停顿，坚决地继续向前。\u3000\u3000直到空气中响起了轻轻的咔嗒声。\u3000\u3000——那是打开手枪保险的声音。\u3000\u3000办公桌后，梁叔拿着手枪，对准了门口茂盛的富贵竹旁天真的年轻人。\u3000\u3000门口，正欲跨出房间的脚步停住。\u3000\u3000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没有回头。\u3000\u3000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了一般，两人都没有动。\u3000\u3000一个在挣扎，一个在静候。\u3000\u3000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由东到西，渐渐平移。\u3000\u3000滴答，滴答......\u3000\u3000时钟的指针不停地走着。\u3000\u3000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楼下出警的鸣笛声。\u3000\u3000这声音惊动了两人。\u3000\u3000门口的人迈着步伐的腿有点麻木，步履蹒跚地向前，就这样离开了房间。\u3000\u3000无言注视着那个莽撞的晚辈离开，梁叔放下早已僵硬的手臂，丢开手枪，弃之如履。他颓然地坐倒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疲惫扶额，喃喃自语道：\u3000\u3000“做人不能太纯粹啊......”\u3000\u3000......\u3000\u3000她已经不记得那之后，自己是怎样把原委告诉其他人的了。\u3000\u3000走出局里，在人群中游离，没有方向，只是觉得必须向前，不能停住脚步。\u3000\u3000恍惚间，只是觉得好吵。\u3000\u3000所有人都好吵。\u3000\u3000说话声好吵，表情好吵，动作好吵......\u3000\u3000周围的一切都嘈杂刺耳，无论是说话的人还是没有说话的人，似乎都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全都是不堪入耳的心声。\u3000\u3000街边杂乱的广告、垃圾桶旁的纸团、地砖间隙的口香糖、马路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u3000\u3000所有入眼的情报皆被大脑擅自地快速处理着，所有的答案都让人厌烦。\u3000\u3000好吵，好吵，好吵......！\u3000\u3000残存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你该休息了。\u3000\u3000对，自己该休息的。\u3000\u3000一连数个杀人犯的心理侧写，工作时间外的线索收集，连轴转的生活确实积攒了不少疲劳和压力。\u3000\u3000更重要的，是无形的、来自于精神上的压力。\u3000\u3000......请个假，去哪里旅游一下吧。\u3000\u3000最好，是没有任何人的地方。\r\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