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狗勾向前冲（1 / 2）

【18年前】

T城四中月底模考，高三年级。

最后一门，理综。

离考试结束还剩半小时，可以提前交卷了。路丛白看了看钟，一望自己的试卷，内心焦灼无比。

物理答题还剩最后一题的两小问没做完，给他时间是可以做出来的，但现在他来不及了。

已经四点半了。

他从未觉得学校的凳子有那么磨人屁股，就仿佛坐在了仙人球上似的，怎么动怎么扎，扎得人心痒肉疼。

分针指向34分时，他终于坐不住了，撂下最后值13分的大半道压轴题不做，空着，然后起身交卷。

第一考场全是整个年级的尖子生，按成绩排考场，是拔尖中的拔尖。

所有人这时被动静吸引，难得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又低头赶紧写。

有人提前交卷了。

不过不奇怪，毕竟那人是路丛白。

高中三年，永远的年级第一，永远拉开第二名几十分的差距。

一个学神的存在。

监考老师显然也认识路丛白，或者说在整个T城四中，乃至整个T城，已经无人不晓他了。

看他上来提前交卷，老师没说什么，微笑着接过试卷，点点头，正反看了看就放进袋里，没有仔细看最后空着的大题。

大神嘛，提前半小时写完所有的题，很正常。

路丛白把笔往校裤兜里一揣，抡起书包，步履匆匆地走出考场。

有坐在窗边的考生看到他快步走了几下，等到走过所有教室门口，快步到走廊上时，才仿佛火烧屁股似的狂奔起来，径直往校门冲去。

不少考生在内心感叹，而后抓紧时间，埋头继续苦写自己的卷子。

今晚路哥的神话履历又要刷新了，T省六市月底联合大模考，这么难的题，他还能提前半小时做完，真是厉害。

但没有谁真的知道他要干嘛。

路丛白只背上他那朴素的黑色双肩包，狂奔出教学楼，然后借着平时和苏牧关系好，从班主任那里存下来的空白请假条顺利出校。

他连回家放一趟书包都赶不及，就马上往桥底九叔的烧烤摊方向冲。

-

九叔烧烤摊前已经忙活起来，婶婶们摆好椅子擦桌，等待晚上营业。路丛白匆忙打了招呼，绕到后厨去。

后厨是半露天的，在前摊店和九叔家之间隔着块小小的庭院，此时庭院上摆了张小圆桌，放了一把一次性筷子，杯碗什么的。

九叔正在旁边的灶台上炒菜，颠勺时锅火窜起老高。他皱着眉，下意识往旁边瞟了眼，见一条人影溜进来，不禁诧异，“小路？你们不是在考试吗？”

路丛白把书包往旁边的杂货堆一撂，就忙碌碌满地转，找九叔的电动车钥匙。

一边道，“我提前交卷出来了。叔，你小毛驴钥匙放哪儿了啊，我要去动车站接颜山，现在来不及了，他的车四点五十到站。”

开去动车站还得二十分钟呢，这一耽误，他已经迟到十分钟了。

九叔铛一声甩了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隔空抛给他，“呐，拿去！”

路丛白接了钥匙，跨上小毛驴，车把一拧，火急火燎地就往外冲，转眼只见一个背影了。

九叔看不过去，啧了一声吼他，“注意点安全！慢点！你是想赶急了见颜山还是见阎王啊！”

路丛白遥遥答应，“知道了叔！”

话的末尾都飘走了音，他急得很，转瞬没了影儿。九叔皱眉，大手往围裙腰上一叉，不解地自言自语，“这俩孩子不就两星期没见嘛，至于整得跟出国了似的吗？”

摇头，叹了口气，回头一看锅里，顿时惊叫，“哎哟！我的糖醋里脊！”

赶紧抢救菜。

-

九叔老了，不懂年轻人的这种心情，嗐。

但，身为当事人的路丛白也不太懂。

他现在就是凭着一股子感情往前冲，车把都拧到底了，傍晚的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刮着，令他激动上头的脑子稍稍清醒了点。

不止是两个星期，他感觉他都好久没见到颜山了。

自从高二开始奥赛，他忙着打比赛争取A大的预录取资格，颜山则忙着准备艺考，他们各自有自己的世界要搭建，完全顾不上对方，都好久没能好好说话了。

尽管依然是同桌，但由于学习和生活的节奏对不上，他们也很难搭上几句话。

上课时认真听讲，下了课，颜山还要消化一下上课内容，他则是立刻跑去饭堂冲最早的那波打饭人群，把饭打包起来，在回教室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吃，抢时间。

可就那么几分钟，等他回到教室，颜山已经离开教学楼，去综合楼的画室练习了。

颜山自己弄了画室的门锁，午休期间在卫生间躲过老师巡查后就返回画室，在里面练一中午画，就能多挤出两个小时的时间。

后来零班全班人去打奥赛，几轮筛选下来，剩下路丛白和几个学科拔尖的继续刷，到省会城市和隔壁省去参加复赛、决赛。

期间，他有整整两个月没能见到颜山一面。

等他打完比赛回来，松口气，心想终于能和颜山好好说说话，颜山却又被画室老师带着，往东部发达城市做艺考集训去了。

把他气个半死。

他们就总也碰不上，只能在手机上相互留几句言，用时差式对话的方式聊天。

今天终于，颜山的校考结束了。

而他的奥赛也早已落幕，就意味着，往后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在同一张课桌上一起复习文化课，备战高考。

路丛白想想都觉得要哭。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颜山。

-

小毛驴徐徐驶过闹市区，又拐上去郊区的大路，T城傍晚微凉的风在他身边吹着，背后的汗干了，他还穿着全套的校服。

路丛白心情很好，经过一番争取，现在他把时间赶了回来，可以在颜山出站的第一瞬间就拥抱他。

这是他的一点点私心。

他费心劳力周旋这么多，只是为了能有借口，光明正大地抱一下颜山。

抱一下他的……暗恋对象。

两侧路边高草丛生，青翠幽深，通往动车站的路人迹罕至，天边云霞灿烂得好似打翻的颜料。

路丛白把小毛驴开到停车场停好，拔了钥匙锁车，匆忙忙往车站一层的到达大厅跑去。

旁边还有许多和他一样在等着接人的，他跑到出站通道前，扶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抬头一看，列车的到站提示正正好跳出来。

他赶上了。

路丛白边喘着气，嘴角咧出一个放松释然的笑。

呼，幸好，来得及。

真棒。

列车到站没一会，旅客陆陆续续地从过道里走出来。

路丛白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往里瞧，寻找颜山的身影。来来往往人流不少，他不知道颜山今天穿了哪件衣服。

直到不远处出现一个穿着朴素白色T恤的少年，推着个黑色旧皮箱，背后背着好大一块画板，插着耳机线低头看手机。

路丛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颜山。

他踌躇了几分钟，犹豫着自己待会见了面该怎么开口。

但还没等他想好对策，颜山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一眼就望见人群中醒目的四中校服。

再定睛一瞅，竟然是路丛白。

颜山顿时激动了。

“阿册——！！”他大呼小叫地冲过去，拖着皮箱像头牛，轮轴哇啦响。

也不管旁人怎么看，颜山径直跑到路丛白跟前，还有两三步距离远时飞跃而起，往路丛白身上扑，箱子直接甩了。

“你怎么想到要来接我！”

路丛白被他猴子抱树，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这和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但确实很开心。

他被惯性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颜山稳了稳，等他能自己站好后，就两腿盘着往上蹭，抱住路丛白的脑袋，照着脑门狠狠地吧唧了一口，“好儿子，不亏得爸爸平时待你！”

你想当他对象，他想当你爹。路丛白艰难地摆了下自己的手，绕过那块巨大的画板，和颜山认真地抱了抱。

他一边笑道，“去你的，我请假出来接你，见面第一句话就占我便宜。”

颜山问：“怎么，你又提前交卷了？我听说一模的时候你也提前交卷，十分过分。”

路丛白道，“那是因为一模简单，这次不一样，联考挺难的。一模试卷你带去做之后，老师帮你改了多少分？”

颜山拍拍他，“没上六百，比不了你啊，七百大神。”

T省高考卷子语数英加理综，总分就七百五，路丛白是个平时模考能考七百二的变-态。

学校对他寄予厚望，这样的分数，说不定就是今年的T省状元。

路丛白顺手接了颜山的小皮箱，一边又安慰地搂了搂对方的肩膀，像安慰兄弟一般，“没事，你那么聪明，回去再复习一段时间，到三模肯定就可以了。”

颜山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哎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啊，A美据说今年每个专业才招5个人，文化分肯定也要得很高。我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的校考能不能过呢。”

路丛白又紧搂搂他，拍拍肩膀，给他力量，“肯定可以，你们画室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她不是说你确实有天赋，上A美的概率很大吗？你不要担心，大不了还能上其他学校啊。总之，你肯定有好学校读的。”

颜山：“我知道，但就是……哎。”他心里也有其他的小心思。

暂时还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