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衣女郎（1 / 1）

(\u3000\u3000纳兰没有直接去两狼山寻找“神秘的”耶律斡，而是绕过两狼山界、沿着“瀚海”死谷的边缘一直策马向西而去。在肃州大营得不到杨庭贞的帮助，那么他的当务之急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上谷案发现场，赶在可能存在的物证完全消灭之前，对案发现场进行勘验工作。天寒地冻，痕迹也许会被冰雪所掩盖，但也许会保留下来。\u3000\u3000果然和纳兰想象中的几乎一样，上谷是一条幽邃无人、荒无人烟的石谷，谷中寸草不生，到处是青森森的石崖峭壁，当他走进山谷谷口，风雪就在他头顶呼啸而过，似乎并未跟着他进到这条石谷中来，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温暖，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手指和脚趾似乎已经不在它们原来的位置上了。他把马匹藏在谷口的石洞子里，取出怀里的地图，打亮了千里火。\u3000\u3000老师“七面佛”的记忆非常精准，临出发前画给他的这张上谷草图，哪个地方有石头，哪个地方有石窝，哪个地方有岔路，标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主要的任务并非查找司空化的死因，而是要彻底弄清八臂神魔司空化为什么会在上谷遇袭、中毒、丧命以及凶手是谁。他躲在那个一人多高的石窝子里吐纳约莫半个时辰，身上都已暖和起来，手脚也不那么僵硬麻木了，他轻身站起，给马喂了一些随身带来的草料，然后戴上风帽，走出石窝。他拿出地图，开始仔细地照看自己所处的环境。\u3000\u3000风雪渐小，大团的雪花变成了一粒粒晶莹透亮的冰晶，打在羊皮纸上发出喳喳的脆响，纳兰手拿地图，边走边看。\u3000\u3000这条峡谷是一条死路，走过三个曲里拐弯、怪石嶙峋的石道，纳兰来到了一片青郁郁的山崖面前。\u3000\u3000这片山崖从山顶笔直而下，犹如被巨灵神的开山巨斧齐刷刷劈开一般，崖壁上生满厚厚的青苔，站在崖底向上看，只见灰蒙蒙的天空，却看不到云山雾罩的崖壁的顶点。崖壁前面，有一片低矮茂密的灌木丛，这一片浅浅的灰绿色不要说藏人，就算藏个兔子草狼，也能一眼看个真切。\u3000\u3000既然这里是一片毫无出路的山崖，司空化又从何处而来？\u3000\u3000四处山风呼啸，好似恶兽狰狞的吼叫。\u3000\u3000司空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所有一切，“七面佛”三箴其口。“事关重大军国机密，我有些事不能明说，但若是你侦查得出的结果，那又另当别论。”“七面佛”白皙但肌肉松弛的脸庞不时出现在纳兰的脑海中。\u3000\u3000一条只有裸岩的死谷，能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意义？\u3000\u3000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纳兰眼光一扫，忽然看见崖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u3000\u3000那东西距离纳兰所站的位置约莫三四丈，牢牢钉在坚硬的崖壁中，只有一小段露在壁外。\u3000\u3000纳兰一眼望见露在崖壁外的一小段带着灰白颜色，便知那是一支断裂的“鸣镝”。\u3000\u3000“鸣镝”是一种弓箭的名称，相传乃是西汉武帝年间著名的匈奴大单于伊稚耶首创。这种箭的箭头扁平锋利而有倒刺，箭头以尖利的石针打出中空的小孔，飞行时会发出响亮的啸声，能起到警告和震慑敌人的作用。现时驻边军队已不使用这种从化外传来的兵器，而是装备使用杀伤力更为强大的啮齿狼牙箭。也即是说，在这个接近突厥、契丹、吐谷浑、吐蕃四大番邦的地界上出现这种历史悠久的古老兵器，决非偶然。如果司空化身上带有箭伤，那么这支断裂在崖壁当中的箭头就会是一个重要的物证。\u3000\u3000纳兰看到几乎与崖壁同色的这支断裂得只剩箭头的“鸣镝”，心中不由一喜，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戴在手上，拔步朝崖壁奔了过去。正当他刚刚起步时，背后忽然起了一股劲风。\u3000\u3000奔跑中的纳兰猛地停住脚步，反手拔刀，细利的刀身幻出一片寒光，削了出去。\u3000\u3000“咯咯”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从呼啸的雪风中传来，纳兰一刀无功，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已从背后压到，纳兰不假思索，手中长刀刀尖向地一点一刺，呛地一声，地上坚石溅起几点火星，身体犹如一只红色的鹞子凌空倒翻了起来！\u3000\u3000砰的一声，沙飞石走，来人劈空掌力非同凡响！\u3000\u3000但也正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纳兰的身影犹如一道红色烟尘，脚尖以快到不及眨眼的速度着地疾点，风一般脱离了那人掌力所及的范围。\u3000\u3000纳兰落地，横刀护胸，不禁微微一愣。\u3000\u3000来人竟是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女郎！\u3000\u3000“你是杀害司空老的凶手？”纳兰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就问出去了。\u3000\u3000那女郎笑了起来：“他叫什么？司空？那么他是唐朝大内第一高手司空化？”她两根宛若葱根的手指夹了一缕长发轻轻摩挲而过。“我没空杀他。”女郎说：“卧底突厥四年，居然还让他混到一官半职，这等潜伏的本领也算非常高明了。”\u3000\u3000纳兰：“那么谁是凶手？”\u3000\u3000那女郎定定地望着他，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有趣。你竟然问我是谁是凶手。看你装束，你应是从京城来的‘缇骑’？如果你不否认你自己的身份，这是你的职责，却并非我的义务，对吧？”\u3000\u3000纳兰：“没错，人死了，我总要查出原因，给死者一个交代。”那女郎又笑了起来：“交代？隋朝灭国，谁又能给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u3000\u3000纳兰忽然觉得一股冷气从背脊慢慢弥散开来，顷刻间全身冰凉。听到女郎最后这句话，他心中忽然一省。\u3000\u3000隋朝覆亡，皇族十不存一，苟活幸存者无一例外地都受到唐廷的合法“照顾”，实质上是被软禁起来。这些被迫羁留长安的亡国旧臣名义上是一方“诸侯”，但帝国经济未复，民生凋敝，国库羸弱，许多旧族就连生活都难以为继，贞观初年就曾发生过旧隋宗亲“义马侯”杨昭齐一家三口在饥荒之年被活活饿死的事件。\u3000\u3000但还有个例外使唐太宗更为头疼。\u3000\u3000隋炀帝杨广庶出的女儿义长公主消失在长安城破的瞬间。眼前内忧外患已让唐太宗彻夜难眠，一旦这位公主逃往异邦借兵“复隋”，尚在蹒跚之中的唐政权拿不出足够的兵力加以应对，江南参加平定萧铣的中坚铁卫便要被迫收缩转移至西北边陲，盘踞江南的反对势力死灰复燃，朝廷三年钱粮和因此付出的诸般努力，都要化成一梦清浅流。\u3000\u3000想当年太原起兵，高祖李渊麾下控弦之士不过六万，战将不过十数员，迫不得已之下，高祖李渊以“割地称臣”的屈辱条件向突厥借兵十万，最终在西河一战中击败拥兵二十万的隋朝名将来护儿，获得了阶段性的宝贵胜利，从根本上扭转了对隋作战的被动局面。\u3000\u3000以高祖之英明尚且若此，谁又能保证逃到突厥的义长公主不这么干？曾为隋炀帝杨广“义子”的唐太宗对于义长公主可并不陌生。此女狡黠聪慧，智计万端，最擅狐媚之计，心机深沉，虑事万全，非一般女子可媲，就连唐太宗也自愧弗如。\u3000\u3000贸然对突厥用兵，大唐铁卫毫无疑问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尴尬局面，出身行伍的唐太宗不会意识不到这样做的危险。他只能一方面继续向四大西番派出使者，重金安抚，许以封侯封国，以此拖延战事爆发的时间。\u3000\u3000这紧要关头，司空化遇害了。\u3000\u3000如果把所有问题都综合起来想一想，结果便几乎呼之欲出了。\u3000\u3000要解除风起云涌的西部威胁，给江南平乱的部队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派遣杀手潜入突厥国境，将义长公主缉拿回国或干脆就地杀之灭口，使西番没有出兵的理由，唐廷才得一举将江南荡平而归之宇下，再回头来对付四大西番——吐蕃、吐谷浑、东西突厥和南北契丹。\u3000\u3000难怪纳兰出京，“七面佛”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如此无力。\u3000\u3000这的确是军国大事，非是他纳兰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捕头可以随意过问的。但大内第一高手“八臂神魔”司空化尚且因此而身死不名，自认阅历与武功远不及司空化的纳兰不由对老师“七面佛”派遣他前来上谷的用意大感怀疑。\u3000\u3000眼前这个神秘女子，则可能与流亡突厥的义长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如是，她也就和司空化的死有脱不开的干系。\u3000\u3000纳兰还没说话，对方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u3000\u3000“知道人家的秘密太多，可不是好事。你很聪明。猜到了他的死因。”女郎笑盈盈地说，她的肩膀忽然微微一动。\u3000\u3000纳兰犹如一只红色的大鸟再次凌空飞起，数点剑光以不及眨眼之势冷森森从脚底飞过，呛，呛，呛！女郎三剑连环全部刺在裸露的岩石上，火星爆溅之中那女郎并不回身，反手一掌拍出，两人砰地并了一掌，纳兰身如飘絮，身子借力顺势移出三四丈远。那女郎赞道：“是枯木道长门下？好一手‘如意圆阐掌’！看剑！”行门过步，剑诀一领，三尺青锋，迅如电掣，一剑刺出。\u3000\u3000纳兰双掌潜运内力，如环拍出，那女郎宝剑堪堪刺到他掌力所及范围中，蓦觉剑身微微一沉，宝剑竟似被一堵无形的“气”墙阻住去势，心中暗暗一惊，剑柄一抖，将对方掌底发出的“缠劲”散去，剑尖倏地斩向纳兰手腕脉门，要迫纳兰收招。哪知纳兰学自枯木道长这一脉的武功也委实诡谲之极，非唯不撤掌，中指倏地弹出，铮地一声，正正弹着那女郎刺来的宝剑剑尖，那女郎登时剑光散乱，虎口发热，宝剑险些把握不住，噔噔噔连退三步，白皙如玉的面庞上登时起了一片红晕。\u3000\u3000纳兰收掌回身，道：“我已让了你三招，你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啦！”那女郎也不搭话，咯咯娇笑间宝剑已自扬空一闪，但听剑风飒飒，寒光万点，当头直罩下来。纳兰振臂一挥，袖中倏地弹出一口短剑，冷森森寒芒吐处，叮的一声，两人交了一剑。那女郎宝剑复指，瞬间又刺到纳兰面庞。纳兰横剑一弹，将她这一剑破去，喝道：“住着！这是灭法大师的‘赤羽剑’！你是她什么人？”\u3000\u3000那女郎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道：“会‘赤羽剑’就一定跟灭法大师有关系么？你再看我这一招！”身形一弓，竟如飞箭一般凌空扑到，手中长锋一剑三花，竟是以剑尖刺穴的上乘剑法。纳兰纳罕道：“这不是关东‘天池大侠’袁梦侠的独门剑法‘猿公剑’？”心中大疑，身体凌空拔起将那女郎一剑让过，那女郎果然再无续招，气哼哼地道：“你跑来跑去，窜来窜去的做什么？”\u3000\u3000纳兰宝剑一抖，喝道：“好，你小心仔细，我要还招了！”只见他宝剑三颤，蓦地精光刺眼，剑锋已直奔女郎肩膀而来。这一剑委实来得太快，那女郎眼前一花，还未及招架，只觉喉头一冷，已吃纳兰宝剑轻轻比在她象牙般洁白光滑的脖子上，纳兰手腕稍加用力，她立刻便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那薄如蝉翼的宝剑之上散发出的森森剑气几乎将女郎脖子上的血管冻僵。\u3000\u3000“你不是凶手，不过很感谢你告诉了我一个大概的原因。”纳兰冷笑了一声：“灭法大师的高弟，我惹不起，还躲得起。”他慢慢将寒光闪烁的宝剑从女郎脖子上移开：“你的武功在江湖中也尽当得一流高手之列，但就凭你的武功要杀‘八臂神魔’司空化，恐怕再练十年，也还远远不能。”\u3000\u3000女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你你你不会杀我的，是吧？”\u3000\u3000“我的确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杀你？”纳兰又好气又好笑了地说：“我是一个捕快，滥杀无辜、动用私刑是捕快的第一戒条。巍巍国法在上，就算你犯有死罪，我也只能将你解回京师，交发有司论处，而不能私下将你处置。”\u3000\u3000纳兰宝剑收回袖中，道：“托你带个话回去。义长公主等不到‘光复’隋祚的那一天。我劝她安心在塞北养着，以期残年。”\r\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