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漂浮的游泳圈（1 / 1）

自停休开始，柒柒便日日守候在十个孩子身旁。孩子们跟着她嬉戏玩耍、牙牙学语。 对质事件后，姚主管和小马哥未免多生事端，好久没来找柒柒的麻烦，即便在教育人鱼这件事上她依旧我行我素。 她穿起老童给买的红色泳衣，跳进池子里和孩子们玩水上排球，老鹰抓小鸡，一二三木头人。惹来别的池子人鱼们的羡慕嫉妒。 慢慢她摸清了这帮孩子的脾性，谁外向谁害羞，谁老实谁淘气，全都了然于心。 晚上下班，她便扎进图书馆查阅幼儿启蒙教育类书籍，学习应当怎样寓教于乐，教给它们做鱼的道理。 孩子们也对她越发依赖，特别是小陀螺，小小的一只，总是羞羞赧赧地围绕在她身边，时不时把小身体往她身上贴，小脑袋在她胸口蹭啊蹭的，加之长得水灵，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而每次小陀螺对着她撒娇时，小皮球总会跟过来争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难看出小皮球对小陀螺格外在意，总用欺负和惹怒小陀螺的方式来博得对方的注意。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 柒柒疲惫地回到宿舍，正准备洗澡时，文嘉找她说话。 “柒柒，你怎么天天上班啊？” 柒柒没数过这是第几天，和孩子们在一起，一个月大约会过得很快吧。 “是的呢，总加班。”柒柒没有提过上次对质被罚的事。 “告诉你哦，我明天要去X了。” “啊？”柒柒惊讶，“去办事？” “岛上有人生病了，可能挺严重的，让我和冉冉陪着去X看病。” “哦。”柒柒不爱打听，只是好奇，“为什么是你和冉冉一起去，好巧哦。” “姚主管安排的，她觉得我们工作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着怎么离开这里，干脆让我们去散散心。她说，只有去过了X才会珍惜研究所的美好。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挺有意思。那怎么不直接准你们回国？” “哎。你真是一点儿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来这里的人都回不了国的，要离开研究所，只能去X，X政府会给研究所的人派发X公民证。” “你退而求其次了？” “先去看看情况，有了第一步才有第二步。” “啊，我从没听说过。” “你呀，就知道看海看书看人鱼。我这些消息，宿舍间稍作走动，便都会得知。” “咳。”柒柒感叹自己消息闭塞，“我就是懒得。” “柒柒。” “嗯？” 文嘉走到她跟前，看似临走前有重要的话要说。 “你不是懒得，而是从来不肯敞开心扉。不论对谁，你永远都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说完，文嘉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笑道：“客观感受，没有褒贬哦。” “啊。嗯。” 又是这么淡淡的反应，文嘉心想，柒柒真是在用实际行动力证她说的对。 ---------- 柒柒将小陀螺举高高，在半空中旋转，小陀螺笑得咯咯咯的。 放回水里时，嘟囔了一句：“长得真快呀，马上抱不动了。” 小皮球游过来，伸出去嗷嗷叫，示意它也要抱。于是，柒柒挨个把十个孩子轮番抱了一遍。 它们不仅长高长胖了，语言能力也在飞速发展。女孩们已经会说简单的话，男孩们略慢一点，这方面人鱼和人类拥有一样的规律。 “叫姐姐。”柒柒对着女孩们说。 姐姐可能有点难，大家努力发音，最终从嘴里说出来的音节确是五花八门。 小陀螺干脆叫成了“mama”。 “哈哈哈，我做你妈妈好不好？” 小陀螺欣喜地点头。 “一个月满了，今天可是你的休息日。”小马哥在后方悠悠冒出来。 “啊。已经一个月啦。”柒柒早已忘记了时间。 “嗯，回去休息吧。” ---------- 柒柒走在工作区通往生活区的沙地上，连续一个月起早贪黑，此刻终于沐浴在阳光中补充维生素D，她脱了鞋光脚跑起来。 看到宿管阿姨坐着理台账，她想起已经一个月没见过老童了，便问：“阿姨，童爷爷这会在吗？” 宿管阿姨看见柒柒，愁容满面：“哎，前段时间生病，去X看病了。已经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呢，不知什么情况。” 看病？柒柒想起文嘉说，那名员工病的挺重，心猛的一沉。 “童爷爷怎么了？” “那只红肿的脚，怎么也不见好，颜色似乎越来越深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普通的扭伤摔伤都不至于恢复得这么慢。” “在这之前，他还经常乏力嗜睡，人也变瘦了许多。以前，就是你还来之前，他比现在胖一点儿。后来，你来了，他似乎心情不错，身体上的不适也就给淡忘了，直到这次脚伤。” 宿管阿姨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抹起泪来。 恐怕情况并不乐观，否则怎么去这么久。 想到这儿，她箭步朝后勤部门办公室跑去。 ---------- “我要去X，是不是可以在你们这儿办个公民证？” 柒柒找上后勤部门同事打听。 后勤同事被她逗乐了似的：“证是可以在这里办，但不是你说去就能去的，要有两位主管的同意，并在你的证明材料上签字，否则人家边检也不给你进啊。” 糟糕，X还挺规范啊。 “现在童主管不在，你去找姚主管签字呗。” 柒柒明知姚主管会为难自己，但几乎没有迟疑，第一时间就跑去了。 她兜转几处，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姚主管跟前。 姚主管正忙着挨个检查人鱼池子，见到她没好气地说：“今天又要为谁伸张正义啊？” 姚主管不喜欢柒柒，人尽皆知，但平时碍于盘古先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与对方勉强维持个冷平衡。 “姚主管，我要去X。” “你说去就去啊。”姚主管边说，边踩着她的高跟鞋碎步移动，仿佛在告诉柒柒“我很忙，长话短说”。 柒柒后边跟上：“我要去看老童，他生病了。” “我已经安排文嘉和冉冉去了。”姚主管不紧不慢。 “我想去看看他。姚主管，请你批准。”柒柒眼神虔诚、卑微请求。 “如果人人都以这种不必要也不充分的理由申请出去，那研究所还转不转了？” 她踩着小碎步，饶有气势地走了。 柒柒追上前，却被同行随从拦住。她失望而归，回想刚才说的话，的确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姚主管怎么可能同意。都怪太过心急，乱了阵脚。 ---------- 宿管阿姨知道了柒柒申请去X失败的事情后，安慰她说可能过几天老童就自己回来了，到时他回来她却去了X，岂不又错过。 回到宿舍，打开柜子，满眼都是老童给她买的东西。从衣服鞋子，到零食补品，塞的满满当当。 这满满的关怀，每次换来的却只有淡淡的一句“嗯”或是客气的一句“谢谢”。 柒柒有些自责，她对老童，始终只当普通长辈，从未真正接纳他为自己的外公。即便心里想亲近，行动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也许正如文嘉所说，她从不能够对别人敞开心扉，永远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啊，太糟了，越想越烦恼。 她瞟见角落里塞着的一只游泳圈，老童担心她在海里游泳不安全，特地给买的。她对自己的游泳能力特别自信，从未用过这只游泳圈，此刻却很想试上一试。便拿着它出了门，往海边去。 人力吹游泳圈真是能把人吹出八块腹肌。 只见这个虔诚的女子，坐在沙滩上吹气，从暮色朦胧一直吹到漆黑笼罩，才勉强吹了个七八分满。 柒柒心想，够用了，毕竟我这么轻。便一咕噜钻进游泳圈，往海里走去。水差不多没过胸口时，她一曲膝一提脚，整个人就借着泳圈漂浮在海面上，来来回回，左左右右。 套在圈里玩和自己游泳完全是两种感受，至少可以停下来享受片刻不用自己使劲儿也能获得的安全感。 暗黑的夜，汹涌的海，漂浮的游泳圈。 柒柒上岸时，发现岸边坐着的，正是盘古先生。他坐得挺拔坚定，像一颗树。自上次对质，两人已经一个月没见过面了。柒柒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看着她，嘴角带笑。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工作时那种可怕的严肃，仿佛盘古先生和纪寒，是两个人似的。 “怎么用游泳圈了？” “偶尔偷个懒。”柒柒顺势往他身边一坐，摘下泳圈放在脚跟前，边说，“这么巧，你也来看海。” “我常来，最近没看到你。” 啊，盘古先生也喜欢海。 “我最近停休，每天早出晚归的，也顾不得玩儿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咳，盘古先生问问题惜字如金的。 “用游泳圈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就像被亲人保护着。”柒柒想到老童，叹了口气。 “你是仁爱班的，所以是，孤儿？”他问。 “嗯。” “我也是半个孤儿。” “啊？”柒柒惊了惊。 “出生没多久母亲过世，十岁那年，父亲也离开了我。” “你的父亲，是老盘古先生？” “嗯。” “你来这儿，是接他的班？”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答的有些迟疑，“我从十岁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他。”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柒柒心里有些酸涩，看着海天交界处，明明灭灭的信号灯，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回去。 “在想什么呢？”他突然打破沉寂。 突然抛过来一个这么开放的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柒柒脑子转了几个弯后说：“我在推算，你十岁时，老盘古先生来这儿办所，那一年我刚出生。那么，盘古先生，你应该比我大十岁。” “哈哈哈。”纪寒被她的脑回路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