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得意之事三（1 / 1）

赵端隐隐闻到一股烟熏味，骤然一惊疾呼道：“鲍父，二尾子，快些囤土堵塞瓦甓管道，外面之人多半是要毒呛我们！” 二尾子，豹子以及蹲在角落的啜泣的端木孟姬也都反应过来，四人齐心协力拢土堵塞瓦甓，一群憨傻聋子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在地上拢土。幸亏瓦甓管道狭窄，没花多大功夫就用土堵严实了。 一阵忙活，四人也都疲惫了，就地一坐，各自发呆，似乎墓室中十多憨傻聋瞎聋哑也觉察出了不祥之兆，皆都静静坐在四人身边。其中唯一不憨傻的只是没有了双臂的大嗓门聋子突然悲伤的说道：“太公让我告诉你们再苦再难都要坚持下去，邢父自会前来搭救我们！” 是啊！我们虽被隔绝在地下，但也是暂时的，我们并不孤独，外面还有邢父诸犍孑牛，还有一群可爱的残缺精灵！他们估计更迫切希望回家。 大嗓门聋子摇着花白的头颈，不知疲倦的重复这句话。 这应是侯公的特意嘱咐。 希望就在眼前，没有理由颓废沮丧，更应积极豁达的坚持下去。 赵端起来开始盘点小室之中的粮食和饮水。半袋约莫四五十斤的小米，半瓮清水。 “我的小室里墙挂有半条腊肉，可用太公的铁铲在墙上打洞，取回来！”二尾子抹了一把眼泪捡起铁铲说干就干了起来。 为了不憋死，打通六间小室，也是当务之急。 除了四个只会张嘴吃饭的憨傻幼童和三个聋瞎，还有三个憨傻聋哑以及大嗓门聋子四个可供驱使的劳力。他们是主力，自己，二尾子，端木孟姬，还是因为年幼，不堪重用，用铁铲在墙上凿挖半天，也没有两个憨傻一铲子下去挖出的土多。 忙碌干活是最好的悲伤抚慰剂。 墓室中的八个大小人轮流拿起侯公留下的铁铲在墙上挖洞，似乎每个人都不知疲倦，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打了四个洞口，六间小室被全部贯通。不过最边一间，也就是自己和端木孟姬由瓦甓管道进入的那间因有烟气，打通之后又被用泥土封堵上了。 令人欣喜的是，小室之中还有一条通往林中社庙的瓦甓管道未被外面的强人发现。大家筋疲力尽之后一起挤在最后的瓦甓洞口尽情享用那徐徐而来的新鲜空气。 “侯公心真细，啥都能想得到。”二尾子没头没脑的冒了一句。 是啊！就连这本没有的六间小室也是侯公用了四年时间慢慢挖出来的，似乎就是为了今天预备下的。 二尾子无心之言，似乎再一次勾起大家对侯太公的怀念。 赵端无不伤感的喃喃自语道：“我们应当一生铭记太公其人！太公乃是周室洛阳人氏，氏侯名嬴，是周君王赧公主——如姬陪嫁侍臣，曾为大梁夷门监。 侯公最为得意之事有三，一为阴使卫先生挑拨离间秦王和秦国大将军白起，从而解长平之战四十五万卒被坑后赵国危局。二为策反郑安平在邯郸之围中里应外合赵军反攻秦军，从而邯郸之围解，秦军大败。三为游说魏公子信陵君合纵抗秦窃符救赵共击秦军，从而天下得以喘息！” 三事乃是侯太公引以为豪的人生壮举，也是他孤独寂寞排遣郁积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 “唉！我们再也听不到侯太公的故事了！”豹子长长叹息道。 墓室再次安静下来，各自都在默默流泪回想侯太公曾经讲了数百遍的故事。 “其实侯公还有一得意之事……”突然一个陌生虚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诸人本能反应立时站起，还以为上面死士摸了进来，个个有些惶恐。 赵端也不例外，不过惊诧过后，突然想起隔壁小室墙角处躺着的司空马。 赵端有些欣喜更是无限的悲伤说道：“司空公，你醒了？太公为了救我们大家，也已与强人同归于尽了！” 司空马虚弱的长嘘一口气，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这是我意料之外的结局！” “上面那些强人到底是何人？我们要为太公报仇！”豹子霍的跪起怒吼道。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司空马冷峻的话音再次响起：“这仇不用你们报，我自会报！” “他们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猖狂肆虐？”端木孟姬操着愤怒的声腔质问司空马。 “一群为人卖命的死士而已！”司空马不无悲悯的说道：“不要恨他们，他们也只是些可怜人，操纵他们的幕后主使更是可怜人，他们这样做，也为自保不亡国而已！” “此时此地深陷绝境的你还悲悯他人，可笑！”二尾子不由讥刺道。 司空马虽未明白说出是谁所为，可是赵端也已从他这话中读出了言外之意： 刺杀司空马掩盖真相，得益者不外乎两人，一为吕不韦，二为韩王。吕不韦只是一介商贾，有国者不是韩王又能是谁呢？ 司空马险些丧命，却一点不痛恨追杀他的仇敌，这证明不了司空马心肠慈悲，最多也是兔死狐悲而已，反而可以倒推司空马认同韩人的这种做法。但这个时刻司空马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表明他和侯公是同一类人一一能干大事之人。 赵端钻过墙洞，摸摸虚弱无力半眯着眼的司空马额头，打来一瓢凉水，喂他喝下，又从自己破烂的裲裆上撕下一小块破布，在水瓢里沾湿，拧了一把，搭在司空马的额头上，关切叮嘱道：“接下来会烧得更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多养养神吧！” 微弱灯火之下，司空马见到了手脚麻利的赵端竟有着一张憨傻的脸孔，不由语气轻松的打趣道：“你怎生得如此丑陋呢？” “你要见到他那些缺胳膊缺腿的聋瞎哑痴兄弟，你就不会再说他长得丑了！”端木孟姬也从墙洞中钻了过来，鄙夷的驳斥了司空马。 “你若伤好了，就想想如何对付外面的强人死士，若是他们还不走，调来更多的人手挖开坍塌的坟穴，你我还得不免一死！”豹子爬着钻过了墙洞，对司空马的油腔滑调很是反感，出言叱问道。 “你这厮忒不会说话，你可知你身上的伤就是憨子兄弟为你治的！呸，你才丑呢！”紧随其后的二尾子直接就吐唾沫发飙了。 面对群起而攻之的尴尬，司空马只得无奈冲着自己呵呵笑道：“言语不周在下失礼了，未想到你人虽小却有如此威望，失敬失敬！趁着我清醒，要给你交代两句，侯公为我而死，我再不能辜负你们！当下，你们若是能为我送封书帛前往西河魏军大营，眼下一切危机皆可解除！” 突然伴随着墓顶簌簌的落土，头顶之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巨响，赵端为之一惊， 韩人杀人灭口之志堪比金坚，看来他们是铁了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司空马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功夫深，方圆百里的黄泽说大也不大，一旦搜寻书简无功，他们自然会把全部精力放回乱坟岗，即便是帝王级的大墓，也能在短期之内挖个底掉。届时等待自己的命运，只有坐以待毙。 既然司空马有求生之路，何妨出去一搏呢？再不出去，养父吕伯乐也就被车裂了！ 赵端抱起漆盒，放在司空马身前冷厉说道：“快写书信，我为你送信去！” 司空马微微一笑道：“送信不只是跑腿，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信也送不到该送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