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当自强不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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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我年幼时好学,家里贫穷,没有书拿来观看,常常向有藏书的人家借来看,亲手抄录,计算日期归还。天气寒冷,砚台墨汁结冰,手指冻的不能弯曲甚至,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周宸的声音,将赵烈阳思绪一点点拉扯回到年幼之时。 “你,一个废物的儿子,还想修仙,我呸!” “连少爷都没有被仙人选上,你凭什么?” “笑死人了,你爹是少爷家的仆人,你是仆人的儿子,什么时候仆人儿子也能成为修士了?” 辱骂,嘲笑。 年幼时的赵烈阳,便在这种环境中长大。 第一次听说修士,还是他蹲在茶馆门口,听说书老爷眉飞色舞讲起修士如何厉害。 连同他在内,观众们也听的着了迷,入了神。 从那天起,赵烈阳立志,将来要成为修士。 他用攒了一周的铜板,在地摊铺子上换来一本修士小说,还不能完全识字的他,读起来十分吃力。 陪着自家少爷上课后,他偶尔会问教书先生某个字怎么读。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少爷发现他偷偷翻看修士小说。 那也是第一次少爷带着其他书童奴仆对他拳打脚踢。 当时赵烈阳并不明白,为什么看修士小说,想成为修士,会被辱骂殴打。 后来他明白,那是一个下人不该具备的,远远超过其主人身份地位的野心。 正如一群野狗,怎能允许自己这片领土中诞生孤狼? “下贱人,就做好下贱人的事情。” “别说修仙了,你连练武都连不起!” “我穿的是锦衣绸缎,吃的是兽肉精酿,一个月光泡药浴就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赵烈阳望着周宸,怔怔出神,耳边传来轻轻的诵念之声: “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年岁渐长。 赵烈阳根骨出色,被一家武馆瞧上,老师傅很欣赏他的天资与努力,并且免费传授《蛮虎拳》……当然,其实就是一本普通秘籍,武馆也不具备多大规模。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武学,赵烈阳原本沉寂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他相信,自己勤于练习,说不定会有一日,某位仙人瞧上自己。 他这番举动,再次触了少爷一家的眉头。 辱骂,讽刺,废材崛起流小说男主应有的待遇,他全遭了个遍。 “儿啊,放弃吧,是我没用,没给你一个好环境,咱们生是仆人,死是仆人。” “你现在年轻不懂,你以后都会明白的。” “咱没有什么钱,买不起药材,吃不起大鱼大肉,你这样练,终究出不了名堂。” 父母声声叹息宛如一柄柄重锤,敲击在赵烈阳的心头。 他当时只有十岁出头,哪有太多主见,加上种种苦痛,同门师兄弟,无不是身家富庶。 习武过程中,赵烈阳无数次想要放弃,甚至一度颓废数月。 最后,在经历师傅鼓励,亲眼目睹仆人被活活打死以及各种遭遇后,他始终没有放弃习武。 没有实力,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身蛮虎劲生猛无比,同龄人中鲜有敌手。 父母生下自己时,年岁已高,加上仆人身份,日夜操劳,终于在一日去世。 生命脆弱,不堪其重。 曾亲眼目睹少爷一家对修士的毕恭毕敬,他下定决心——自己要求仙问道! 为了追求仙道,赵烈阳踏遍千山万水。一路上遭受到的白眼,嘲讽,比起那个宅院中还要多得多。 求仙者,有一方城主之子。 有富家商贾之女。 亦有饱读圣人诗书之学士。 他孤身一人,走过寒冬腊月,穿过盛夏酢暑。 陪伴他的,只有一双草鞋,一个提包裹和几两碎银。 他圣子候选人之名,是当之无愧,是一步步,磨破了双手双脚,迎着刺骨寒风爬上来的。 正是见识过底层平民的心酸与苦辣,他才更能体会到周宸文字中所饱含的深刻。 那种堵在胸腔中的情绪,足为一名少年照亮前路。 思绪一点点抽离,视线回到现在。 赵烈阳胸中满是复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脑海中弥漫。 我赵烈阳,是元北域,镇北府,千鸿城一大户人家仆人的儿子。 八岁拜师学艺,十三岁告别家乡,求拜仙门。 十六岁时,终被阳极圣地纳入门下。 观我同辈,皆家境殷实。 不管修仙亦或求武,家境贫寒者难以立足。 少时艳羡,壮时迷茫。 似空中浮云,随风而逐。 然天资上佳者立身晓命,已近不惑年。 我出身不好,幸得老天赏识,赐了副傲人根骨。 饶是如此,皆有茫然时。 何况那些真正出身普通的人呢? 赵烈阳环顾四周,看到众人脸上神色。 幸运。 他们真的太幸运了。 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遇到周宗主,听到他念诵这一篇文章。 修仙十二年,已是问心之境。 问心问心,问得本心。 我之本心,且在何处? 回忆过去种种,酸涩情绪袭来,万千言语不知如何表达,而周宸的声音,也渐渐步入尾声。 “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啪嗒一声,合上课本。 周宸面带微笑,“一篇文章,送给大家。” “求学是一场艰辛旅程,求道如此,修剑亦是如此。” “奕剑而行,且听风吟。” “即便大家出身不同,修剑者,且当心无旁骛啊。” “今日一课结束,下课。” 周宗主今日所讲,云里雾里,实在有些难懂。 弟子们若有所思,逐步向山下走去。 然而终究是有人能够听懂。 王冉欲言又止,吊在队伍末尾,最后恭恭敬敬的拜上一拜,“周宗主心性之高,佩服。换做我的话……周围同门皆富庶,而我穷苦,怕是难以平衡心态。” “不止你难,谁人都难。”周宸却是摇了摇头,引得赵烈阳几人愕然。 “周宗主您不是……略无慕艳……”王冉愕然。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周宸拍了拍他的肩膀,“若真无慕艳意,又怎可将他们妆容记得如此清楚。” 王冉一下子怔在原地。 “路遇不平事总有拔刀郎,少年不得志之事,终将记于此生。” “天行健,君子当以自强不息啊。” 再拍了拍他,周宸跟上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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