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夜 父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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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死了。”他的声音还是那天听到的一样淡淡的,“让他入土为安吧。”

江绒抬头望去,他站在破庙门口脸上的神色依旧清冷。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仿佛为他度上一层高洁的光,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更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良叔不会不要阿绒的!”她的声音嘶哑。

“没有人会不要你。”

“可是,可是阿娘,良叔他们都不要阿绒了!阿绒只剩一个人了!没人要阿绒了!”她的头埋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小声的哭着,“小公子…阿绒…很害怕。”

“阿绒不想失去良叔…阿绒不想失去家…”

少年抿着唇走到她的身后,伸手僵硬着摸了摸她枯槁的发,似安慰轻声道:“别怕,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她茫然的点头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以后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良叔了。

他站在她的身边,负手而立地看着江绒给良叔整理衣容。良叔尸体入棺的时候从怀里掉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馒头,被血侵染后有些发黑。

江绒捧着馒头咬着嘴唇呜咽地蹲在地上又哭了起来。这馒头是早上阿绒留给良叔的,良叔知道那十两买完药以后也所剩不多,想再省一些就把馒头揣在怀里等他的小阿绒回来,他想阿绒还小身上没有几两肉,等那少年伤势痊愈就出去多讨些钱,阿绒需要多吃些才能长高。

只不过,这一等就是阴阳相隔了。

少年蹲下身抚着她的背,酸涩的嘴巴张了张却只能吐出一个字:“乖了阿绒。”

天空忽然变得阴暗低垂,路上行人变得稀少。

少年牵着阿绒的手。江绒眼睛红肿着,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馒头走在棺旁。少年无言,黑黑的眼眸看向前方眸子里的神色不明。

这短短一路,江绒脑海里的记忆不停地翻涌。以前良叔总说他要将阿绒养的白白胖胖水灵灵的,等她长大了要亲自给她选夫婿。

他说,虽然我们只是小乞丐,虽然穷苦了一些,但是只要以善为本上天会保佑的。江绒还小并不懂夫婿是什么,良叔告诉她,夫婿就是以后真正可以让阿绒可以托付终身可以让良叔放心的人。他不会让阿绒受委屈,他会照顾阿绒一生,不会让阿绒饿肚子的人。

如今,白藩轻扬,满天飞舞着纸钱落在小小的土丘上。

那个小小的土丘里躺着的是她的良叔。

她站在坟丘前对着天发誓,她一定要为良叔报仇。

良叔安葬以后那个贵公子就离开了离开前交代她在这里等着,他告诉她说,过几天会有人来带她回家。

之后其他的那些乞丐也都一一去了别的栖身之所,陆续的也都不在回来了。虽然这破庙不大可在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尤其在黑暗之中更觉得这里更加空荡荡的,实在令人害怕。

外头又下起了雪,这里的雪好似怎么都下不完一样,没日没夜的下着。

她躲在佛像的后面每每听见脚步声踏入这里的人,她便偷偷的伸着头仔细的偷看着。

虽然都只是路过的乞丐,却也只是进来歇一歇脚,然后打量着空旷旷的破庙,看见破旧的挂藩无风而动,烛影朦胧攒动,虽是佛庙心中却不免有些恐惧便一刻再也不敢停留的匆匆离去。

就这样过了好多日,在一个狂风的夜晚,真的有一个身形高大而又威严的男人骑着一匹骏马穿过呼啸的冷风踏雪而来。

推开破落的门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环顾着破庙里的一切又看了看那尊灰蒙蒙的佛像,拱手作礼拜了拜才缓缓开口:“弟子—沈秉成五年前奉吾君之命在杀场镇守边关,不想家中遭小人算计,家中老小流落在外忍辱生存,发妻虽逃亡途中生下我嫡幺女,却不幸被为非作歹之人使我儿四年来流落在外迟迟不能不能归家。”

“发妻与弟子日日思念成疾,这四年里夜夜寝食难安,每每寻找都落空而归。所幸上苍怜我!前不久,弟子受得道高僧点化,指明我儿身在何地,特前来求我佛慈悲,将我儿归还与我!”他声音孔武有力,似在弦急发。

江绒偷偷望去,他的深邃眼睛里透着凌厉的光,半张脸都是杂乱的的络腮胡,脚下更是步履生风。

果然,那少年没骗她。

江绒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唤了他声,“父亲?”

他摘下裘帽戴在江绒的脑袋上,蹲下身来看着她,柔声问:“我儿可有了名字?”

江绒点了点头说:“阿绒,我叫阿绒。”

他说:“阿绒,爹爹姓沈,阿绒以后就叫沈绒好不好?”

江绒点了点头,有些无措的低着头绞着手指。沈秉成看得出来她有些怕他。

她害怕也冷的有些浑身发抖,沈秉成大手一扬把他身上的狐裘大衣裹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又将她抱在温暖的怀里,声音如鼓震耳:“以后有爹爹在,阿绒别怕!”

她小小的脑袋趴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用轻轻的喃喃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刚好外头刮过一阵狂风引得马匹仰头嘶叫了一声。

沈秉成没有听清。他垂头凑近了些又轻声问:“阿绒刚刚说了什么?爹爹没有听清。”

她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是夜,马匹在浓夜里飞奔而驰。马背上不停地颠簸着,她趴在沈秉成的肩膀上望着身后的破庙也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才把小小的脑袋又缩在狐裘披风里,耳边的寒风呼啸而过,一切都在和她告别。

沈秉成手握缰绳,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快马飞奔过淳河与单泑之间的城门口,那些难民像疯了一样的冲进来。只有不远处一个破土沿塔上站着一个和江绒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在黑暗里手一只手里拽着一件破烂的衣裳拖在地上,她向这边望过来,只是一瞬间又别过头看着踩在脚下面的黑土堆。

江绒侧耳趴在沈秉成的怀里,他的心跳沉稳有力。这是她的父亲了,她也终于有了父亲了她想。

这如漆的夜似乎要这被破晓的黎明生出带刺枝蔓划破长空,不可遏制的疯狂生长。

困意袭来,她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江绒被沈秉成带到沈家的时候已然是春节的前一天了。

中堂厅内前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山河颂日图恢弘大气,堂内家具摆设也颇为讲究。放眼望去十分的富丽堂皇,都是她曾经不敢想的。

这时她的鼻尖传来似有似无的香气,她站在下面,垂着头用余光看着面前一排排华丽的裙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江绒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望向坐在中间高堂之上的白发苍苍的阿婆,她看上去似乎很老了,眼睛里有些灰败的浑浊。她又转头看了看那围坐在阿婆身旁的那些陌生的面孔,她们面容精致,衣着华贵,头戴珠钗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顿时头脑一阵发晕,眼前发黑,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

沈家请大夫过来把了脉,大夫说她的身体娇弱受了些风寒入体再加上情绪上太过波动而导致的气血上涌暂时昏迷,只需要将驱寒的药喝着再慢慢将养着身体,自然就会好很多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江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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