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第二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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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峰回身栓上街门,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小乖乖”,伸出两条粗壮的臂膀,把那小媳妇抱起来,迈开双腿急快地向屋里走去。

那小媳妇在他怀里嘤嘤地呻吟着,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只是不敢喊叫。

进了屋,德峰轻轻地把她放在炕上,柔声说:“迎兰呀,等事情完了,你就跟上我拿粮食去!”

“我,我害怕!”迎兰把脸捂在枕头上说。

“怕球啥?看谁敢放半个屁!”

“三爷,我是怕三子知道——”

“三愣子?三愣子知道啥了?”

“我怕三子问粮食从哪些来的——去年他就问过我一回!”

“呃——那就给你五块钱!”

“三爷——钱也不敢要!”

“迎兰,不怕!啊,以后还有你的好处——”德峰说着,一把扯开迎兰的衣襟,把她压在炕上。

慢慢地,一只手终于摸到了睡在炕上的婴儿的手。她狠劲一捏,婴儿顿时大哭起来。

德峰被吓了一跳,猛地爬起身,呆望了一阵嚎啕大哭的婴儿,掏出五块钱甩在炕上,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回到家里,见多虎妈还睡在炕上,他一把掀开被子大吼道:“死下啦!快起来!”

多虎妈吓得一骨碌翻起身,惊叫道:“咋了咋了?”

“起来!”

“我,我头还晕哩!”

“不看啥时辰了,赶紧到多龙家街门前头望着去,一见嫂子出门,就赶紧给我来报信。记着了?”

“知道知道!”多虎妈也顾不得头晕,利麻地披了棉袄,出门去了。

紧接着,德峰拿了一串钥匙,夹着几条驼毛口袋匆忙出了街门。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风越刮越大,四处呜鸣,仿佛鬼哭狼嚎。他沿着熟悉的路,很快到了一座庄子跟前,却并不去敲街门,而是拾起一个土块隔墙扔进院子里。

一会儿,隐隐传来门轴转动的“轧轧”声,他便折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一直走到一座高大的仓库前。

“三哥——”一个女人的影子飘到他的身边。

“把×夹紧!”他低沉地喝道。

那个女人顿时闭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

时间不大,又有一个人影疾步而来,是队里的会计。见了他们,也不说话,上前取下仓库门上的封条,把它塞进怀里。

德峰轻轻打开锁子,把钥匙递给女人,然后和会计一起走了进去。

女人从外面锁上门,退到仓库门前的埂坡下,趴在地上四处张望。

进了仓库,会计打亮手电。

只见宽阔的仓库地上,堆着几大堆麦子。隐约可见麦堆上盖着封堆的印字。

两人二话不说,张开粮食口袋,非常熟练地往里面装麦子。

直到所有的口袋装满,扎住袋口后,两个人又取过仓库墙角里的木锨,把几个麦堆都恢复到原样。

接着,会计拿起他带来的木印,仔细地在麦堆上盖好了封印。

德峰走到仓库门口,把嘴对在门缝上学了两声猫叫。

片刻后,仓库外面的女人便打开了门。

德峰和会计一人夹起两个口袋,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女人又去锁上门,然后躲在墙角。

一会儿,德峰和会计前脚跟着后脚返了回来,女人便利索地再一次打开仓库门……

最后一次锁上门后,会计从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张封条贴在门上。然后,女人用从家里拿来的笤帚,一路后退着扫去了地上所有的脚印。

沉沉暗夜里,风依然在猛烈地呼啸。

饲养员住的屋子里,乌烟瘴气,热气腾腾。

地上,架着一堆柴火,胳膊粗细的红柳枝猛烈地燃烧着,不时从折断处喷出一股股水汽,发出“噗嗤噼啪”的响声。

和往年不一样,炕上只坐着几个老汉,都在端着“羊骨头棒子”闷头抽烟。十几个妇女则蹲在火堆旁烤火,偶尔交谈几句后,又是一阵沉默。

精壮的劳力都去参加青湖会战了,因此,今年的决算会就显得格外冷清。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充满着期望和激动。一年的辛苦总算要有结果,来年的生计也将画出眉目。穷也罢,富也罢,他们都可以坦然接受。对于他们来说,穷,苦,早已成为定势,并深深地刻进意识当中。节俭,吝惜,也已然成了生活的本能。而浪费和铺张却被视为犯罪和造孽,成为决不允许逾越半步的雷池铁律。

不管怎样,如今已是饿不死人的年代了。自从那场可怕的大饥荒后,就没有再发生过饿死人的事情。辣辣浆草,灰条籽,沙枣树芽,酸胖果,苦苦菜,马奶芽子……这些满地生长的野菜都可以补充食物的不足,而不必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树皮了。更为庆幸的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可以得到一些为数不多的救济粮和返销粮。实在不行,只要不怕丢人,到坝区去总还是能讨上一些吃食的。

其实,在他们看来,决算是一个比过年还重要的节日。

一个真正的庄稼人的节日。

因为,决算这一天,所有的男人们都要参加一年一次的“打平伙”,大多数家户,只有在这一天,也才能吃上一顿肉……

是啊!要是在往年,后晌前,决算会就结束了。

然后,各家各户的“掌柜子”们,一个个涨着紫黑发亮的脸盘,从小芨芨筐子里抓出纸阄,紧张而小心地打开来。

那些纸阄上,分别画着圈、杠、叉三种不同的符号。

于是,或庆幸,或沮丧,或平静的神色便立刻显现到他们脸上。

“嘿嘿!”那些抓到“圈”的“掌柜子”,纷纷神色奇怪而又满不在乎地假笑。

“啧啧!”抓到“叉”的“掌柜子”,连声惊叹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那些手里捏着“杠”的人,脸上才不断变换着幸灾乐祸、羡慕妒嫉的表情。然而,这些神情只是停留片刻,就马上淹没在一片热烈的兴奋的情绪当中了。

当会计按照人名记下纸阄上的符号后,“呼拉”一声,人们就纷纷奔出饲养员室,涌入饲养场里。

此时,一头或老或病或弱或残的牲口,正在吃着加了料的“最后的午餐”,一边流着泪等待人们的屠刀。

傍晚时分,它的尸体就被分割为几十份,进入到各家各户的锅里,时间不久,便冒出诱人的肉香味。

庄稼人等待了整整一年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半夜里,“掌柜子”们又聚集在了饲养员室,一边吃着按照纸阄上那些符号定下的“份子钱”做成的烫面油饼和新鲜的血块,一边倾吐着各自的辛酸和期望,真心实意地共同乞求来年的丰收。直到天亮,他们仍然不愿散去……

可是今年却出乎意外。

当德峰说,要等到青湖会战的人回来后再“打平伙”时,屋里的人都顿时现出深深的失望和沮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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